公元641年,唐太宗派人护送只有16岁的文成公主远嫁吐蕃。太宗皇帝在女儿出行的时候送给她一面宝镜,告诉她,此去土蕃路途遥远,用时颇长,若走到汉藏分界的地方,想念家乡,就把这面宝镜拿出来,里面能够看到熟悉的大唐宫殿和父皇母后。
文成公主历尽艰辛,辗转到了赤岭,眼看前后地况已经有截然差距,想来已到土蕃与中土的边界,思乡之情更为迫切,便取出宝镜照看,镜中显现的只是自己消瘦的面容和残阳斜照下的赤岭山石。这时,她才省悟,父母用意正是希望她从此忘掉大唐,而专心以土蕃为家。悲伤之余,文成公主把宝镜扔了出去,摔成了两半,正好落在两个小山包上,东边的半块朝西,映著落日的余辉,西边的半块朝东,照着初升的月光,而公主思乡的眼泪更是流淌不止,泪水顺着面颊流入大地,把赤岭的石头染得更红了。
明镜落地的两座山峰因此得名日月山,而被文成公主浸染后形成的石头就是玉石中的极品——赤玉。据说,松赞干布后来用它雕琢了一块?日月同辉?玉牌作为定情信物送给文成公主,从此之后,赤玉就成了藏地中的一种珍宝,寄寓着藏民的无尽情意。
这是我在走青藏路时,在唐蕃古道上的一位藏民朋友家里听说的。动人的故事让我对这条通往西域的古道更加崇敬,也让我对藏民的石头情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让我惶恐的是,这位扎西竟然执意将他在巡山时捡到的一块赤玉送我留念,希望这块石头能给我带来好运。于是,这枚晶莹剔透的石头就成为我西藏之行中的第一份礼物。
这或许是一种心理暗示,得到一块具有美丽传说和寓含特殊情谊的石头,让我有了超越它本身的情感,也从此对西藏的石头变得尤为专注。
西藏是一个笃信万物有灵的地方,长期与群山、湖泊、草甸、蓝天为伴,与骏马、雄鹰、獒犬、牛羊为友,自然界的一切在藏民眼中都是神的子民,浑身充满了神性。
在西藏,人们敬畏神山:冈仁波齐、南迦巴瓦、珠穆朗玛,都是宇宙中最神圣的彼岸;人们崇敬圣湖:玛旁雍、羊卓雍、纳木错,都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家园;人们钟爱石头:天珠、珊瑚、玛瑙、砗磲、绿松石,都是神的灵气聚结的慧根;人们珍惜植被:煨桑时从草籽、松枝、柏木、青稞、糌粑中升起的霭霭烟雾,寄托了对上天的无限景仰。
于是,在西藏,每一块石头,每一滴水都有她的故事,每一个生灵都有她的传说。
玛尼石:用灵魂雕刻出最纯美的图案
在文成公主走过的唐蕃古道上,有一个地方叫做嘉那玛尼城,距离西宁大约850公里,这是一片石头的世界,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可以为你讲述一段自己的故事。 传说,300多年前,一世嘉那活佛在这里捡到一块天然自显的玛尼石,使他顿悟洞悉了此生的使命:应于此地利乐众生,昌盛佛法。从此,他便在驻留此地,以雕刻玛尼石,平静度过一生。活佛的执著感染了当地的百姓,雕刻玛尼石便成为一种信仰在这片土地上世代传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于,在结古镇边缘沉雄浑美的高山大坡之侧,一座凝结着无数信徒心血结晶的玛尼石巨城诞生了。据统计,到1955年,嘉那玛尼城的玛尼石数量竟达25亿块之多。
藏传佛教的信徒喜欢诵经祷告,更喜欢将经文或者佛像雕刻于石头上,以表现出对于佛刻骨铭心的崇敬。据说这种特别的表达方式起源于松赞干布时期。千百年来,万山之巅的藏民,一直相信天地有灵,人神感应,在他们看来,山是神的化身,具有超人的灵性,而山神的肌体——石头就是神灵的一部分。所以,爱神,就应当爱神的一切,于是,将对神的忠贞与对自然的敬畏融合在一起,就形成了后来的玛尼堆。
沿着昆仑山脉一路前行,跨过唐古拉山口就进入了西藏腹地。每当经过山口、关隘、江畔、村落、牧场抑或天葬场,总会与一座座用石块垒积成的玛尼堆不期而遇,藏族称之为曼扎(意为曼陀罗)或石供。虔诚的人们在这些石堆上面插上经幢,挂满经幡,或者摆臵牦牛头骨,焚香祷告。在晨露夕阳里,在随风舞动的经幡和烟雾中,藏民为家人和神灵许下心愿,这一切,构成一幅和谐安宁的藏民安居图。
一直以来,在藏民心中,马尼堆就是一个航向或者路标,被放臵在转经或者行走的山口或者路口上,为行人标记着行走的路线,指引着归乡的方向。试想,在廖无人迹的高原,四周都是高山草甸,悬崖河谷,时而还会遇到猛禽野兽,见到玛尼堆,不仅可以提示路线,更可以抚慰内心的恐惧。飘扬的经幡和沉静的石堆似乎就是神对子民的眷顾。因此,藏民每每走到玛尼堆跟前,总会随手捡起小石子往上堆积,以为诵经一次,然后口中含着?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围绕马尼堆转上一圈,视为念过一千遍经文。
就这样,马尼堆寄托着藏民对于人生航向的探寻,也表现出聚沙成丘的坚定信念。于是,马尼堆在藏民眼中就决不仅仅只是石头、土块,而是人与天对话的桥梁,是自然、神灵与人类交汇的支点,是架构在藏民心中的精神图腾。
虔诚的藏民决不会仅仅止步于只将石头所累积形成的玛尼石,更多神圣的玛尼堆是一块块被精心雕刻的石头,他们有的一字一石,有的六字一石,有的雕刻佛像,有的绘制动物,还有的刻满整部佛经。通常,藏民们从山上采回大量的叶岩或者硬度适中的石块臵于家中,在冬季农闲之时专心致志地雕刻玛尼石,在他们看来,每雕刻一笔就代表洗净身上的一处污浊,而雕刻完一块玛尼石,就算是完成了一份功德。就这样,每一笔绘制、每一凿雕刻、每一次敲击都是真正用心来完成,难怪在我看到的每一块玛尼石都如此得美轮美奂,都那样的精细别致呢! 没有任何的功利用心,雕刻玛尼石的匠人们可能从没想过要用手中的劳动换取丰厚的物质回报,他们只相信内心道德的感受;他们或许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看成为雕刻家、绘画师,抑或艺术家,这些遥不可及的称谓对于他们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是聚精会神地把手中的功德完成好,仅此而已。可是在我看来,这些仅被称呼为?朵多?(石刻匠人)的人们却用自己的心雕刻出全人类最美丽,也是最难得的宝贝,不是吗?
由于雕琢玛尼石是匠人们自发的行动,没有专门统一的技艺,也没有整齐划一的图案,再加上,没有两块石头是完全一样的,于是,按照石头自身的大小、形状、纹理、材质、凹凸而有针对性地进行雕琢,佐之以雕刻时的心境、念想、期待和设计,最终形成一幅和谐完整的图案,就更显出其艰难与别致,也就更难能可贵了。于是这样看来,每块石头不正是在讲述一个独立的故事吗?难怪走过玛尼堆的人们无不为其中的每一块石头而赞不绝口,对其中的一个图案都拍手称奇呢!
摩崖石刻:心与心对视中的信仰图景
到了拉萨,除了布达拉、大昭寺、罗布林卡之外,在我看来,有两处景点是决不能错过的,其一是药王山南面的摩崖石刻群,另一处是哲蚌寺中的山顶石刻。 如果说前面的那些名胜是宏大与整体所体现出的建筑美的话,那么后面的两处石刻就是精致与细节处表现出的情感美了。
佛家说,一花一世界。见过这些石刻,你会情不自禁地说,一佛一净土。
据说,藏民一直认为将心念寄存于石头上就能真正保存万年,圣人的神迹因此也常常会在石头上显现,为后世万代所膜拜,比如格萨尔的足印、拴马石印,以及布达拉宫进门处达赖喇嘛的手掌印,等等。倘若,将佛的印象与山的形象相结合,这样无论近观还是远望就都能感受到佛的法力了,也就真的做到人山佛的自然和谐统一了。
西藏的摩崖石刻大都形成于公元十世纪前后,这得益于当时藏传佛教在社会上获得了至高的地位,并为各个族群阶层所共同接受。
我去探访药王山石刻是一个下午。刚刚从布达拉宫出来,还满怀着对布宫浩如烟海的珍宝的意犹未尽,又面对面地接触了数以万计的佛像石刻,可谓真的大受感化了。
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我沿着西藏自治区政府西墙外的小路一路找寻,擦肩而行的东墙写满了信徒们的祝愿。继续向前,各式的摩崖石刻造像和线刻六字真言越来越多,遍布整面山墙。
脚步向上,慢慢登高,几座殿堂的背影之后,就是查拉鲁普石窟庙了。坐落于山腰处的石窟庙,有个奇特的洞窟式造型,廊道岩壁上浮雕着69尊石刻造像,包括松赞干布、文成公主,还有大梵天王以及如来诸佛菩萨等。石窟的中柱与石窟间开凿的转经道通直接通向信仰的发光地——《甘珠尔》佛塔。
据说,这座《甘珠尔》佛塔是来自青海玉树的信徒道登达娃,他用身体丈量着朝圣天路,用额头敲击大地计数着对佛陀的敬仰,用其虔诚朝圣佛祖。来到拉萨之后,道登达娃就此安家,将所有积蓄化作面对墙壁的日夜锤打、亿万敲击,终于使得恢弘的大藏经《甘珠尔》佛塔在此伫立。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精神和信念让道登达娃选择了如此刻骨铭心的方式,在千里朝圣,亿次叩拜之后千锤百炼着对佛陀的深刻崇敬。这种行为很难用一般的想法来理解,终生与墙壁、斧凿、粉尘、噪声为伴,竟然怡然自得,乐在其中,好如达摩祖师面壁时从一面山墙中得到的顿悟与省察,从而浑身大自在;我也不知道一块佛像究竟对这些僧侣们意味着什么,哪怕今生受尽磨难,也只为用一份信念为来世还愿,这种广种福田的看法让他们获得了极大的精神满足。 可是,对于我,除了惊叹,只是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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