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作者主体精神而具有独到的价值。 二、“意象”与“想象” 对书法作品的审美而言,意深隐而象显著。深隐者难以索求,显著者易于粗疏,故尔虽胜流名士,也会有“极难下语”、“言不尽意” 之叹。有鉴于此,古人在用书面语言表达所见所得的时候,往往要通过迁想妙得,借助其他事物来加以说明,由此产生审美之另一种与作品对应的“意象”。这里,良好的感悟能力、想象力和语言文学的修辞能力都是必不可少的。其中感悟能力表现在解读作品之“象”、再通过象的提示来追微捕虚,寻绎到深藏其后的“意”;想象力表现在解读作品的“意象”之后,如何进行审美联想,找到一种生动易知、概括传神的对应“意象”;语言文学的修辞能力表现在对书面语言的加工、对所得对应“意象”进行提炼、夸张渲染,以期达到喻说的最佳效果。如此,则需要使“想象”在作品“意象”和书面表达“意象”之间构筑起良好的同构和对应的逻辑关系。即使仅仅提示一种审美联想方向的隐喻曲说,或是审美差异所致的歧说殊见,都不能例外。在两种“意象”之间,或形貌动态的类似,或原理精神的相通,只要把书面语言中的“意象”弄懂了,书写技术、作品的美感与风格也会随之了然于心。 需要说明的是,古人语简,行文讲究炼字,审美描述或风格评说时往往采用一二字或数字来做“意象”表达,此即黄庭坚《题绛本法帖》所讲的“语少而意密”的修辞习惯。如果语简,提供的“意象”也随之趋简。意犹未尽,则采取增加字词以多取
“意象”进行喻说的表达方式,既可以作为前者的补充说明,也可以省略前者而单独使用。简洁的用语大都是通行无碍的“意象”概括,有“约定俗成”的特点,例如“雄强”、“险劲”之类;或者有历史性的词义变迁,或词义本身即有相对性及经常变易的特点,例如“遒媚”、“雅俗”之类。举凡要做补充说明,不外乎以下几个原因。一是作品美感丰富而多变化,一言难尽所得;二是行、草书天然地具有复杂的内涵及风格表现,需要多角度的观察描述;三是评论者主体感受的微妙难言,简语不能曲尽其意;四是文体的或文学修辞的需求与习惯使然。例如,传梁武帝《古今书人优劣评》评王羲之书法云: 王羲之书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故历代宝之,永以为训。 其中“雄逸”是经验性词语,从总体上概括王书风格,不别书体。“雄”有动态、静态二指,此为前者,言其笔势的运动状态及其释放出来的力感,可以和知识传习、日常生活体验中任何“雄”的“意象”做泛化的对应;“逸”言笔速,状其笔势飞动,辅助说明其用笔“凌空取势”、“一拓直下”的特点。意有未足,则以“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两种纯任想象并极度夸饰的“意象”再为补充说明,“如”字表明前后引申、譬喻的次第关系。由此可见,审美想象是自由的,它可以任凭经验所至,务取生动传神。至于米芾抨击其“征引迂远,比况奇巧” ,则受其时历史语言和文风变迁的影响,不为真知。再如,张怀瓘《书断神品》评王献之书法云: 至于行草,兴合如孤峰
四絶,迥出天外,其峻峭不可量也。尔其雄武神纵,灵姿秀出。臧武仲之智,卞庄子之勇。或大鹏抟风,长鲸喷浪,悬崖坠石,惊电遗光。察其所由,则意逸乎笔,未见其止,盖欲夺龙蛇之飞动,掩锺、张之神气。 这是对小王行草书法的整体把握。“兴和”犹言笔势开阖、放收,“孤峰四绝”形容字形体势的险峻特出有如高耸的孤峰,复以“迥出天外”作为补充说明,归结之“峻峭”则再度明其行草书法的势险,以作为美感、风格的总括。“雄武神纵”言其笔势雄强勇武、有如神明助其纵横奔逸,以作为“兴和”的延伸;“灵姿秀出”美其点画字形的变化多姿、灵动挺秀,以弥补“峻峭”的单一。至此,小王行草的审美描述与评说已大体完备,但张氏尚未满足,继续铺陈。“臧武仲之智”,以臧武仲的聪明才智和预见性来说明小王书法的意在笔前、智巧兼优;“卞庄子之勇”,取卞庄之勇来喻说小王笔势的勇武直前、无往不胜。更以“大鹏 风”来夸张用笔的开阖斩斫,以“长鲸喷浪”来形容其气象的恢宏壮观,以“悬崖坠石”通言其笔势的威猛可畏,以“惊电遗光”喻其笔速的飞动奔逸。最后思索诸般美感的所自由来,是作者的意气纵横弥满,笔虽尽而意尚有余,再以“夺龙蛇之飞动”神而明之,以“掩锺、张之神气”誉而尊之,嘎然作结,余音绕梁。比较而言,“峻峭”重在形势,“雄武”偏言气势,为评说小王行草的两个基本“意象”,其余都是从不同角度所做的渲染、充实。从文章来看,既有汉赋的想象铺陈,又有六朝的
华丽荣滋,真气鼓荡,文章与书道已经融合如一了。由此可见,张氏不仅善于运用“意象”,也极富于“想象”,所取虽非都是真实的存在,而其深闇书道、善解小王,使批评生动、有效,无人能出其右。 古人在阐述具体的技术问题时,也经常会采用“意象”以明其理,既便于学者感悟,又利于培养“想象”能力。例如人们所熟悉的《笔阵图》,论点法要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意谓作点要像从高峰坠下的石块那样迅疾威猛,亦即打笔而入,重击落笔后旋即弹出,故曰“磕磕然实如崩”;论长横之法要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意谓紧駃战行、一波三折,开阔大气,平实中隐含波澜;论戈法要如“百钧弩发”,意谓曳笔张力强劲,有如强弩之引弓待发;论竖法要如“万岁枯藤”,意谓涩势行笔,曲而能劲,内含无限生机,等等。该文论说点画之法重势轻形,选择“意象”喻说也重在原理,不言法而法自在,不言意而意自明,“想象”生动传神。唐太宗《论书》自述“今吾临古人之书,殊不学其形势,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势自生耳”,就是这个道理。又,刘熙载《艺概书概》云: 篆取力弇气长,隶取势险节短,盖运笔与奋笔之辨也。 篆书的笔力为何需要掩藏、怎样掩藏?如何感知“气”的存在、以及如何在平稳的“运笔”中保持生机的通贯不息?隶书的笔势为何取“险”、怎样取“险”?节奏的提按抑扬、简洁明快又是如何体现“奋斫”之法的?如果没有“意象”的提示,篆、隶笔法差异很难有如此生动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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