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是女人的手吗?
红酥手,黄滕酒,满园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的这首《钗头凤》大家都熟悉,对于词中的“红酥手”,我想多数人可能跟我看法一样:是女人的手,具体一点说就是陆游前妻唐婉的手。事实上百分之九十九的解读者也都把“红酥手”作唐婉的手解释。
渤海大学的孙丹林教授作客“百家讲坛”讲陆游时,提到“红酥手”是一种食品。我对这个新的提法很感兴趣,因为“红酥手”变成食品以后,这首词不仅在形式上更流畅更合理,上下文的意思也变得更连贯更集中。带红字的食品、带黄字的美酒、带绿字的柳树,构成不同颜色的景物对应(修辞技巧),以物境映衬心境,也就是通过对景物的描写来表现内在的情绪。这一句合起来解释就是:面对精致的点心,手捧醇香的美酒,眼看着明媚春光下的杨柳,在高墙大院里格外孤单落寞,(心里顿时生出无限伤感)。
照通常的解释,“红酥手”是唐婉的手,那么这双“手”出现在这个地方,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据《齐东野语》卷一里说:“务观一日至园中,去妇闻之,遣遗黄封酒果馔”,务观是陆游的字,遣是派人,遗(音wei,四声)是赠送,意思就是陆游来到沈园后,唐婉派人给他送了一些酒食。沈园当时是唐婉后夫赵士程家的私人园馆,唐婉作为女主人,作为陆游的表妹,从亲戚这个角度给陆游送点吃的喝的于情于理说得过去。孙丹林教授的演讲也说:陆游与前妻唐婉离异十年后邂逅沈园,他们并没有见面。唐婉的后夫赵士程也是当时颇有成就的学士,他对陆游的才华很佩服,也同情这对被强行分离的夫妻,是他建议唐婉派人给陆游送的酒食。像唐婉这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当着丈夫的面不顾一切跑去与前夫相会,还含情脉脉端起酒来敬他,这是不可能的。既然唐婉未与陆游见面,又何来一双红润晶莹的纤纤玉手为陆游敬酒呢?
一种解释说“红酥手,黄滕酒,满园春色宫墙柳”是怀旧,是对往昔夫妻恩爱的追忆,那么“红酥手,黄滕酒”与“满园春色宫墙柳”在调子上就有点不统一。前者可以理解为幸福甜蜜,后者却是凄凉孤单的,二者间有很明显的断裂感。
遗憾的是孙教授当时只是简单提了一下,没说“红酥手”具体是什么食品。我后来翻了许多书,也没找到与“红酥手”相关的资料,想写封信问问孙教授,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于是也就作罢。不过据一些书上说,陆游是美食家,唐婉极擅烹调,“红酥手”说不准就真的是陆游喜欢吃、唐婉又会做的一种美食,联想到宋高宗曾在绍兴建都,“红酥手”也许还是一种极精致的宫廷面点。我们今天的“咸猪手”“酱猪手”就是以“手”字命名的食品,有一种植物也叫“佛手”。所以“红酥手”不一定就非是女人的手不可,把全词的意思连贯起来看,孙丹林教授的说法是比较可信的。
关于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史学界其说不一,有说陆唐二人不是表兄妹关系的,
有说陆游母亲出阁前与嫂子(唐婉母亲)不和,后来把气撒在侄女唐婉身上的。甚至《钗头凤》这首词,也有学者考证出与唐婉无关,说这是陆游在宋孝宗乾道九年至淳熙五年(1173年-1178年)间在成都时的作品。《宋史·陆游传》中说陆游在这段时间思想情绪很低落,因为无所事事常常流连于酒吧歌舞厅,人们讥讽他颓放,他就干脆以“放翁”自号。他在这一时期的同类作品还有《真珠帘》、《风流子》等词,都属于艳情游戏文字。当时的文人嫖娼是一种时尚,写狎妓诗也是一种风雅,陆游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写首词给相好的“小姐”演唱也是完全可能的。而《钗头凤》真的也不太像描写自己感情生活的作品。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陆游,怎么可能在公开场合批露自己的感情世界,大张旗鼓在公共场所题诗、向已经另适他人的前妻诉说相思之痛?并且还在词中公开骂自己的母亲“东风恶”,这是大不孝行为,不仅于道德风尚不容,而且还会受到当时的法律处分。假如这一说成立,那“红酥手”就真的是女人的手了。
词中的“宫墙”有两处所指,一是《嘉泰会稽志》记载的:“山阴县东南二十五里有一座龙瑞宫”,二是指皇宫,因为南宋的高宗帝曾建都绍兴(当时叫越州)。不管所指何处,反正是联想而来,没有这两处,也许想不到“宫墙柳”这么恰当的比喻。
据说唐婉的那首和词是后人伪作,但也无更多的证据说明其真伪,倒是郭沫若他老人家后来游沈园时,写了一首《钗头凤》和陆放翁,可惜我记性不好,只记住半阕,抄录如下:“宫墙柳,今乌有,沈园蜕变怀诗翁。秋风袅,晨光好,满哇蔬菜,一池萍藻。草,草,草。”这百分之百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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