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尔多斯介绍

另一位50多岁贷款者传授记者放贷经验时说：“可要托住人！托不住人不敢放的。放个10万20万问题不大，几十万上百万就要小心点了，放给集团好些。”

利率高低也是判断风险的一个尺度。记者了解到，鄂尔多斯市民间借贷的利息通常在2分或者2.5分（月息2%或2.5%），也有3分甚至到5分利的。大部分人认为利率越高，风险越大，高于3分利属于不太稳妥、不适合放贷的范围。

为了对民间融资进行管理，同时防范热钱，鄂尔多斯市在2006年进行小额贷款公司试点，成立了内蒙古第一家商业性小额贷款公司融丰小额贷款公司（下称“融丰”），中国人民银行、内蒙古自治区金融办和内蒙古自治区工商局三方共同批准和管理。

融丰的贷款种类包括及时贷、创业青年小额贷款、经营者低商装修贷款、工薪阶层住房装修贷款和农融乐，贷款对象为农牧户、个体工商户、创业青年和微小企业，对贷款的审查过程比较严格。

“小额贷款公司的对象是别人不愿意贷的人。”李推旺概括，“比如农牧民、小型或微型企业。牧民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买房子没有贷款。”

融丰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里每笔贷款金额最高不超过500万，如果是个人信用贷款，至少2位担保人，担保人需要有一定的实力，在当地有房产，如果是微小企业贷款需要有营业执照。此外，申请贷款的其中一项条件是年龄18-60岁，在本地居住至少一年，从事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和法律规定行业的生产或经营，有固定的经营场所。

在贷款流程上，需要经过提交贷款申请及相关证件、与客户经理共同完成访谈等四个环节，条件符合的申请人，将在申请后的3-5个工作日进行贷款发放。贷款期限在一年之内，采取等额还款法。

小额贷款公司的一个特点是不能吸收存款，资本金受限。“有不少人过来问我们能不能在这里放贷。但是不行。”融丰的一名工作人员说。

“公司的资本金主要来自三位股东和一些扶贫贷款，共4亿元。”融丰小额贷款公司运营总监范勇告诉记者。

据了解，2006-2010年，融丰累计发放贷款在15亿元左右，业务共计3000多笔，平均每笔50万元，利润率为14%-15%，不良率为零。根据政策规定，小额贷款公司运营满一段时间后可以向银行进行贷款。融丰从国家开发银行融资5000万元，利率为6.1%，从浦发银行融资5000万元；利率为6.9%。融丰在内蒙古已经开设了6个网点，一共有50-60名工作人员，信贷员约有25-30人，每名信贷员每个月大约有2-7个客户，每笔贷款额在20万元左右。

截止到2010年9月底，鄂尔多斯共开业小额贷款公司76家，累计发放贷款133.64亿元。2010年累计发放贷款76.3亿元，其中中小企业贷款42.99亿元，占56.34%；个体工商户贷款15.13亿元，占19.83%；企业贷款18.12亿元，占23.75%，其他类贷款为0.06亿元，占0.08%。贷款期限上，主要集中在6-12个月，占所有贷款的49.7%。担保方式上，主要以

信用担保为主，金额为47.17亿元，占所有贷款的61.82%。额度上，主要为100万元以上，金额为70.45亿元，占所有贷款的92.3%。

典当行则主要通过抵押房产和土地进行贷款。鄂尔多斯融信典当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至少要有两处房产才可以典当，土地要有土地使用权证，可以按照评估价格的50%-60%放出贷款，贷款发放的时间不能确定，依赖于手续全不全。

典当行偌大的办公室里人并不是很多，工作人员除了刚开始显得有点激动外，并未表示出更多的热情。当记者问是否有产品说明书时，工作人员表示没有。“想要的时候过来找我们。一般至少也要10万-20万才会放贷，至于上限是多少，看你的抵押物是多少了。”言下之意，可能没有上限。

不难看出，小贷公司和典当行在贷款利率上有较大差别，小贷公司的利率可以到达2分以下，而典当行的利率在3分或者以上。

随着存贷款利率的提高，融丰刚刚更换了宣传资料，将月息1.77分调整到1.853分，而宏腾小贷公司的平均放贷利率在2分左右。“贷款利率太高的我们也不想放，一般贷款3%以上的都是没有稳定收入来源的贷款对象。”李推旺说，“但收上来的钱不可能马上放贷，1年的时间可能只能收到11个月的利息，加上运营的费用，有时没有办法利率3%以上的贷款也放了。”

融信典当的利率是3.5分，工作人员说“大家都是这个利率”，这就造成了典当行和小贷公司之间的一个套利市场。李推旺说想从他这里借钱，再反手贷给别人的人不在少数。“比如说想从我这里2.5分利借到，转手以3分利贷出去。”

截至2009年，鄂尔多斯市经有关部门审核批准从事融资服务注册的担保、典当、投资公司、委托寄卖行共584家。全市经工商部门注册的典当行24户，注册资金23255万元；投资公司258户，注册资金184.7亿元；担保公司160户，注册资金12.06亿元；委托寄卖商行73户。

看得见的未来

“鄂尔多斯模式”的魅力在于民间流动的资金并未出现大的风险，尤其是在信用担保为主的模式下，良好的贷款回收率让人惊讶，也引来外界争论。潜在风险是，煤炭价格或房地产价格一旦下跌而引发资金链条上的任何一环出了问题，影响的将不是一两个人，而是鄂尔多斯整个民间借贷体系。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鄂尔多斯市官方对民间借贷的行为持基本肯定态度。据说当地警界的领导曾表示，谁借了钱不还，破坏民间借贷市场就找谁的麻烦。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鄂尔多斯市政府金融人士说：“鄂尔多斯市是经济高成长，而且经济运行的质量很好的地区，在金融市场不健全、服务不充分的状况下，民间借贷在客观上发挥了非常重要的正面作用。”对于风险，他认为“还没有看到因此带来的问题。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行业，只要是商

业行为，都会有风险问题，难道因噎废食吗？”

以这种观点为代表的人认为高额的利率是市场决定的，实体经济的利润完全可以支撑起高利息，同时当地淳朴的民风是还款的重要保障。

“钱是不是能还得起？肯定的。他们有这个收入。”李推旺对于记者的疑问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会有问题。一方面我们不是这样的人，另一方面，也没有这样的必要。”他认为，目前的小贷公司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小贷公司要进一步放开。“先有量的发展，再有质的提高。只有多了才能使游离的民间资本，最大限度的浮出且规范合法的运作。”

一位鄂尔多斯市银行工作人员解释，借贷后资金的去向主要是煤炭和房地产业。“在鄂尔多斯有许多煤炭以及煤炭相关的行业，比如运煤、煤车等的发展，资源还能用很多年。此外，建筑以及水泥、建材行业，在房产上涨的大环境下，也没有什么问题。”他特别提及，高利息所贷的钱以短期流动性资金为主，“比如银行贷款到位前的贷款，或者囤煤的费用。这些钱可能只是借几天，或者一两周，不会存在因为利息太高还不上的问题。”

一位来鄂尔多斯出差的广东人告诉记者，他看到从鄂尔多斯到包头的高速公路上都是拉煤的大卡车，有很多都挂了不止一节车厢。“拉煤车排了好多好多公里”，他特别拉长了“好多好多”的调子，而这地方的煤炭“至少应该还可以开发200年”。

“中国的房地产有跌的吗？”前述政府金融人士反问。比起担心泡沫，他认为应当多研究金融创新，并且进一步放开金融市场，以便满足当地的经济发展和活跃的民间资本投资的需要。“民间借贷的过度活跃主要反映几个方面的问题，一是金融体系及服务在满足经济发展方面存在滞后性，满足差异性需求方面创新不足。银行服务不足，总是有一些企业的项目需求没有对应的服务。二是区域资本相对过剩，富余资本必然要寻求合适的出口，这是形成民间借贷市场的主要市场和体制因素。”

“三是给老百姓的投资渠道不够多，民间资本尤其是散小投资人选择可以赚钱的市场难。银行存款负利率，基金产品大多数跑不赢通货膨胀率，股市老百姓也很难赚到钱。”

融丰的一名信贷员称找客户竞争很激烈，侧面也反映出了市场对于资金需求的特点和金融服务的不足。“有一些人急着借钱临时周转一下资金，就不想从这里借，因为审批比较麻烦，直接就找朋友借了（民间借贷）。”小贷公司3-5天的审批速度尚不够，何况银行等金融系统呢？

但另一方面，不能无视潜在的泡沫风险。康巴什新区大部分住宅空置是众人皆知的事实，多位鄂尔多斯市民对于煤老板大手笔买房印象深刻。“都是整层整栋地买”“房子还没有盖好就都卖出去了”。虽然购房者主要是当地人而非炒房团，但客观上房价已经被不断推高，其他的生活成本也不低，或将降低外地人迁移至鄂尔多斯工作生活的意愿，进而阻碍城市未来的发展。

鄂尔多斯市今年的房价平均每平方米在7000元左右，贵的地方达到1万元，而去年同期仅为4000左右。买房贵，租房更贵。租用80平米的房子一年的租金在4万-4.5万，而据了解当地人的收入平均在每个月4000元左右。

如果没有外来人口的进入，空置的房子谁来住，被推高的房价谁来接呢？“就像击鼓传花，就看最后谁来接了。”一名小贷公司人士说。

人际关系构建的网络同样面临挑战，比如“石小红事件”在当地产生了很大的震动。当贷款资金量太大、对象过多时，原有的人际网络便被弱化，保证力也下降。“量太大的时候管不过来可能出问题。”李推旺说。

此外借新帐、还旧账的情况在民间借贷中并不少见。“拆东墙补西墙，最后给自己留一堵墙。”一位业内人士说。

采访过程中，多名采访对象认为借款者“有房子”、“有公司”肯定跑不了，“也不会少自己的那一点钱”，却没有考虑过同一个借款者的借款额总额超过其资产的可能性。典当行的一种危险性在于把物品典当后，典当行的人员人为制造各种障碍，故意不接受还款来霸占典当的物品。虽然这些假设未必确实发生，但是一旦发生，破坏性巨大，而目前尚无防范这些风险或规范借贷的方法。

上述政府金融人士认为堵不如疏，解决民间借贷问题有几个不同的层面，“首先是投融资主体市场的发展和建设。当主体真正成为主流，差异化可以覆盖市场需求时，民间借贷就不会这么活跃，也不会带来这么多的隐忧。第二，要给民间资本进入金融领域包括投融资市场的主体地位开辟渠道，比如民间借贷的合法化。凡是不具有诈骗，不具有向非特定对象吸收公众存款的民间借贷行为都可以给一个合法的身份。第三，对于银行贷款利率4倍的民间贷款利率上限做一个反思和研究，其立法层面应考率民间借贷的合法性及利率的市场化”

还原一个真实的鄂尔多斯

随手翻开一篇描述鄂尔多斯的报道，开头是“地下钱庄暗潮涌动，巨额游资跃跃欲试，在民间融资活跃的鄂尔多斯??”再翻开另一篇文章，也大致是此类内容。

像31年前的深圳一样，鄂尔多斯被一些人描述成了遍地是黄金的地方。“如果你在鄂尔多斯做生意发不了财，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做生意都不可能发财。”鄂尔多斯当地企业的一位老总这样教导自己的手下。但在另一些人眼中，这个城市存在着严重的泡沫问题，非法集资现象严重，全民放贷，是一个“疯狂的城市”。

看过了别人浓妆艳抹后的鄂尔多斯，我自己来了。短短几天的时间中，鄂尔多斯人以及虽来自外地但被这片土地熏陶过的人感染了我。

“你到底想了解什么？”在鄂尔多斯的一家宾馆中，一个朋友的朋友问我。这也是鄂尔多斯市金融办主任问我的问题。无法将“地下钱庄”四个字说出口。“鄂尔多斯的金融吧。都说这里很多放贷的，想知道哪里来的钱，钱放给谁。”我尽可能用堂而皇之的理由，自己却听得都觉得苍白。“正面还是负面？”我支吾了。“这样哦，你就是想了解真实的情况是吧？”他奇迹般地打消了顾虑。临出门，站在门口他反复说：“我知道你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不能什么没得到就回去了。就像我去企业调查，也体会过什么都得不到的情况。以后怎么写再

说，但是想听到的就是一点实际的情况。”几天的采访，一颗悬着的心和理不清的思绪、各种假设和猜疑忽然在鄂尔多斯人的真诚中都得到了解答。

民间借贷自古有之。钱多了要找去处，没有钱的要找来路，这本是金融应当承担的功能，却因为种种体制的因素无法合法化。不仅是鄂尔多斯，浙江、江苏的民间金融，尤以温州的民间资本早已自成体系。

或许，我们本就是一个保守的民族，在一个缺乏诚信的时代，“慢一点好过出乱子”的信条可以理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现象也非完全不能忍受。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鄂尔多斯仍存留着一份淳朴不由心生感慨。金融的本质就是配置资源，最大的成本是交易成本。鄂尔多斯这点做得很出彩。

此次到访鄂尔多斯，看到这个城市在不断进步，一个今年年初记者笔下“没有好的品牌”的“可怜”城市，在12月时已不乏高档商场和漂亮小店，“鬼城”也增加了些许人气。我盼望这个城市的淳朴不要变，而它的发展，真的可以像31年前的深圳，有着持续长久的发展，并且带动一方经济的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