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语境下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困境与出路
摘要:以民歌、秧歌、剪纸为主要艺术表现形式的陕北民俗审美文化以其简洁、素朴、夸张、热烈的审美风格而传达了陕北地方民众刚健、清新、欢娱、福乐的审美精神。然而这一优秀的民间艺术形式在现代性语境下面临着变异乃至异化困境。解决这一困境,需要从表演形式与艺术内容两个方面对其进行创造性的转化与重建。这一转化与重建不仅有利于陕北民俗审美文化本身的发展,它亦为中国当代审美文化建设提供镜鉴。
关键词:陕北民俗审美文化;审美风格;现代性方案
陕北民俗审美文化,源自于陕北劳动人民的生产和生活,是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和提炼的生活情态和艺术样式,是陕北民众对自己生存物质和生命繁衍获得保障而需求信仰和想象的物质与精神结晶。据此而言,所谓陕北民俗审美文化,就是指陕北区域在长期的社会生产与生活中所形成的相对稳固的地方民俗事象、审美风格及文化精神。陕北地方由于特殊的黄土高原地形地貌及融合中原农耕文化与北方草原游牧文化这一特殊的民族融合历史,决定了其文化特质相对古老和独立。由于其古老,历史文化纵深感特别强,区域内部原生文化积淀深厚;由于其独立,较多地继承和保留了原始文化的基质,为今日继承与弘扬中华优秀民俗审美文化提供一个范例。陕北民俗审美文化作为一种地方性的文化范型,其所折射的是陕北民众刚健、清新、欢娱、福乐的生活美学精神。本文拟从社会现代性和文化现代性的双重角度,对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表现形式及其审美特质进行分析,揭示陕北民俗审美文化在社会现代性所发生的诸多变异现象,并探索这种变异现象的根源及其在社会现代性发展中所面临的困境,最后尝试用审美文化学的方法来提出解决陕北民俗审美文化发展困境的可行途径,同时挖掘出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现代性建设的潜在价值。
一、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现代性的审美表现形式及其审美特质
尽管几乎所有民俗审美文化都是一种历史现象,但是,对于民俗审美文化现象的认识与理解又本能地指向当下与未来时间意识,民俗审美文化因而同时体现出复杂的现代性气质。因为“现代性本是社会秩序和人心秩序剧变的正当性论述,它是个体一群体心性结构及其文化制度之质态和形态的变化,而且在人心秩序一社会秩序一人心秩序的框架中,不仅赋予社会秩序变化以前提,而且亦是社会秩序变化投射的结果。‘现代性’作为心性及其结构概念,它并非是自然客体固有属性,而是关于现代人自身的属性”。基于此,对于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审视,特别是其主要表现形式民歌、秧歌、剪纸的审视,也需要我们在现代性的视野内,分析其外在的审美表现症候,把握其审美特质。
1.陕北民歌及其审美特质。陕北民歌又称陕北“信天游”,是陕北民众在生产、生活中即兴而作、信口而唱的一种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山歌艺术形式。陕北民歌内容丰富、形式广泛,善于表达各种不同的思想情感。在歌词运用上,惯用双字叠用,多用音韵响亮、生动形象的重词叠字和方言土语来加强民歌的感染力和表现力,模声词、摹状词等人类童年时期用词被大量使用,体现出情趣盎然、形象生动唱词风格;在唱腔运用上回环往复、一唱三叹,强化直感的形象视觉美,颇有我国古代《诗经》歌词的味道。陕北民歌在总体上讲究感情的真挚美、强烈的抒情美、鲜明的形象美、形式的灵活美、手法的多样美的审美风格,极能体现陕北民众的诗性思维和陕北文化的诗性智慧,反映陕北民众的淳朴文化观念和悦乐的审美精神。
2.陕北秧歌及其审美特质。作为一种与太阳崇拜和祭祀有关的民间艺术形式,陕北秧歌在美学风格上追求一种“走的轻巧,摆的花哨,扭的活泛”的表演风格,表演时场面阔大,气势恢弘,动律欢快,节奏鲜明,线条洗练,形象淳朴,精神饱满,意气风发,规范完整,稳中有变,推崇浓墨重彩、悦目动情的色彩审美效应,追求形式与内容的高度统一。表演时表演者多为红袄绿裤,脸上油彩鲜亮,手持彩帕、红伞,突出色彩的强烈对比。而色彩本身是形式美的构成因素,其魅力在于其能折射人们的理想,渗透人的情感,表现人的理性,是表演者心灵的表露。陕北秧歌因而就用色彩形式与肢体语言生动地再现了陕北人的性格特征和思想情操,是一种典型地反映陕北传统民俗审美文化,并体现现代陕北传统生活风格的艺术样式,具有浓郁的乡土生活气息,反映了陕北民众珍重当下、追求永恒的生活观念与精神理想。
3.陕北剪纸及其审美特质。陕北剪纸是一种以彩纸、金银箔为主要创作材料,以剪刀和刻刀为主要创作工具而完成的镂空艺术。由于其主要展示载体是窑洞的窗户格子,所以剪纸在陕北又名“窗花”。陕北剪纸在表现内容上多为陕北民众的日常生活物什,像大公鸡、肥猪、羊、牧童、黄牛、飞鸟、玉兔、蔬菜等成为主要表现内容,因而同样显示出很强的地方性特征。在创作手法上喜用夸张、变形、象征的手法,如用葡萄、葫芦象征多子,用桃、松鹤象征长寿,用鸳鸯、双飞燕象征夫妻永结同心等,以此来体现陕北民众驱邪禳灾、繁衍求子、节庆祈福、阴阳互生的美好愿望与素朴观念。从表现方式上看,陕北的窗花充满了抽象意识,它绝非客观如实地再现自然,而是将对象做二维形态的变形和抽象处理,抑制空间的生成。其图案线条简练、刻画生动、内容丰富、形象饱满,较好地保留了汉画像石的美学风格;同时由于其特殊的地域位置,同时体现出粗犷、质朴、大气的边塞遗风。
二、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现代性困境与出路
然而,随着社会现代性和文化现代性的激变,陕北民俗审美文化中出现了一些异化现象。“民俗审美文化活动中原本蕴藏的自然生命与生活节律、纯朴善美的生命追求、对生的崇拜和对死的敬畏以及人类面对存在万物时的谦逊姿态与物哀精神,在社会现代性和文化现代性的驱动下,有的完全异化为装饰性、程式性的各种权力规训与时尚扮饰,不仅失去了原初民俗审美文化的活力内核,而且掺杂了诸多利欲和假恶丑的内容。这种传统民俗活动形式结构‘能指’与‘所指’链条的在现代社会的断裂,在极大程度上归因于现代科技工具理性对伦理价值理性和审美表现理性的僭越”。受市场功利主义强烈影响的现代陕北人追求物质满足,享受当下幸福,缺乏对生命的敬畏和心灵的慰藉,结果使民俗审美文化活动沦为形象展演,民俗技艺则在大规模的工业复制中生命力逐渐走向衰亡,民俗审美文化活动完全蜕变成一种伪审美的庸俗实用主义。
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这种现代性发展悖论在陕北地区快速现代化的背景下表现得颇为明显:身处现代陕北民俗审美文化活动中的主体渴慕丰富多样、奇妙炫目、新潮时髦的现代消费文化及其文艺娱乐形式,而视自身沿袭已久的民俗审美文化为陈旧、落后的东西而有意识地予以否弃。
对于上述民俗审美文化中发生的一些异化现象,需谨慎对待。首先,民俗审美事象、民俗审美活动、民俗审美仪式、民俗审美观念的迁衍暗示了民众日常生产生活和情感意绪的变迁,彰显了民俗审美惯例、民俗审美规制的发展与衍变,预示了民俗审美文化和官方意识形态之间多元的权利消长与斗争过程,展现了民俗审美文化决心走向现代性的复杂心路历程。如同美国当代心理人类学家维特·巴诺在其《心理人类学》一书中所指出:“如果一个民族古代民俗的各方面内容不能与现代发展中的价值观念和生活观念相融、相协调,那么,它绝不会延续到今天,而是会早早地被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如果一种民俗的内容同当前社会盛行的价值与态度偏离太远,它将会被遗忘,而不会继续流传下来。既然某一民俗能够流传至今则其价值观必然有与现代的价值观相通之处。”其次,陕北民俗审美文化并不与社会现代性和文化现代性亦步亦趋,而总是顽强地存留自身固有的文化一心理一情感结构,因为民俗审美文化的多元性难以在受工具理性规制的现代性宏大叙事的单一结构中栖身,民俗审美文化总会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现身。事实也是,我们几乎在所有的地方性民俗审美文化活动中,都能较清楚地看见其源初的民俗审美文化原型。有些民俗审美文化存续至今,而有些则随着社会现代化的巨量发展与文化现代性的急剧变革而逐渐成为地方性的民俗审美记忆。因此,不能用一成不变的民俗审美文化模式对地方民俗审美文化进行评判,否则将有可能导致对整个地方民俗审美文化的误读。
解决上述困境要求我们运用审美文化学的分析方法,对陕北民俗文化的审美形式进行梳理和描述,洞悉陕北民俗文化表象及其深层结构在陕北文化变迁中的相互关系和历史走向,将陕北民俗审美文化与当代陕北民众生活联系起来,探索
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现代性重建方案:
1.民俗审美文化资源感性审美外观及展演形式的重建,这主要表现在物质化民俗审美文化的保护重建、惯制化民俗审美文化的即时表演、精神类民俗审美文化的形象再现。尽管社会现代性与文化现代性的双重裹挟会使民众的生产生活走向同质化、单调化、浅表化,然而民俗审美文化中的宗教与信仰一直与其感性形式及岁时节令纠结在一起。“不论是存续在民俗审美文化感性活动中体现民众情感、意绪、思想、信仰的美感形式,还是积淀在民俗审美文化中勾连地方民众生存与立世、发展与中兴的集体无意识的美感内容,最后无不诉诸一种艺术化的现代生活形式,体现为一种生气灌注的审美生活形式”。在陕北民俗审美文化中,民众往往把民俗审美事象作为艺术化的创造与欣赏对象,处于民俗审美文化活动中的主体不由自主地被民俗审美活动的艺术氛围所包围,信奉的价值、内在的情感、崇高的信仰随着丰富的想象,一起融人民俗审美文化活动富丽的审美场面与艺术化的狂化氛围中。这是因为,民俗审美文化作为一种民俗事象,“包括一套工具及一套风俗——人体的或心灵的习惯,它们都是直接的或间接的满足人类的需要”,而求就如黑格尔所指出的:“事实上一切民族都要求艺术中使他们喜悦的东西能够表现出他们自己,因为他们愿意在艺术里感觉到一切都是亲近的,生动的,属于目前生活的。”黑格尔的如上断言在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重要形式——秧歌中得到极好的例证:随着秧歌表演内容的展开,演员陶醉于自己所营构的艺术世界中,似乎找到了与诸神共在的机缘,得到了情感的寄托、心灵的飞升和肉体的享受。可以说,正是借助于民俗审美文化及其感性外观形式,民众才在现代社会中重新找到了联结生存物质与情感信仰的纽带。
2.民俗审美文化现代性生产与消费逻辑的重建,这主要是指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生产方式与价值理想,将会对原有民俗审美文化起到认同或消解作用。从民俗审美文化的发展的逻辑来说,作为一种文化惯习,其主要受制于民众自己的文化甄别逻辑,即地方性民俗文化知识以及民俗现代性和民众生存体验之间整合而成的稳固文化一心理的结构,所以,应该根据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现代性的时空分延与民众生产生活的感性物质活动之不断整合与迁延所形塑而成的文化一心理结构来把握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现代性生产与消费,而不能陷入惟生产与消费决定论。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犹如一面镜子。它可以映射陕北民众的生产与生活境况,折射出他们的思想与观念情况,反映出他们的情感与心理状况。根据法国当代社会学家布尔迪厄的观点,处于消费社会中的民众,其社会地位、思想境况、审美取向与价值理想,皆可以通过其所持的生产方式与消费观念反映出来。因此,从民俗审美文化生产与消费逻辑重建的视角来看待陕北民俗审美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变异现象,就可以让我们从生存论的根基意义上认清陕北民俗审美文化变异的根源,并在这一框架下提出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同时,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现代生产与消费逻辑的重建,还可以使陕北民俗审美文化的内涵得以丰富扩大,民俗审美文化的生命基质重新焕发,民俗审美文化的习惯样式衍展更新,民俗审美文化因此获得坚实的生存论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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