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诵唐诗宋词。然后,阳台上的韦陀就这样开花了。外公欣喜若狂,一会儿高高举起我,一会儿又亲吻我的脸。最后,给我起名叫彩彩。他说要我一生,都漂漂亮亮。
光阴荏苒。
我从襁褓中的婴孩蜕变成一朵美丽的花,中间用了20年的时光。而数年如一日娇惯我、疼惜我的外公,却经不住岁月的蹉跎,在我成长的过程中,他渐渐失去力量,丢失记忆,成为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
从外公生病思维逐渐糊涂开始,我就一直在想着如何帮助他,让他振作起来,帮他打通记忆的闸门。可妈妈不肯配合,总说外公是个孩子,只是一碗热饭的需求。
我不同意。因为我清楚我和他,有今生没来世,这辈子,我必须为他做完该做的一切。有时,爱,就是这样残忍,铁了心肠,眼睁睁看着他,蹒跚学步。但只要他这样做了,他就能重新发现自己的世界有多么美好,有多少希望。
外公终于彻底清醒,他哭了。?彩彩,我清楚你外婆是真的离开了我。彩彩,我想她……?
我替他擦拭眼泪,告诉他,等他好起来就去给外婆上坟。三人同行,我,妈妈,还有我亲爱的外公。
?不要怪我逼你学走路,多吃饭,多喝水。外公,我想你再举起我,高高地,能摸到月亮。?外公破涕为笑,靠着我的肩膀幸福地叹气。
?彩彩,每天能看你漂漂亮亮地出门,平平安安地回家,外公很满足。?
幽静的月光下,韦陀的花冠缓缓闭合,花瓣一片片凋谢。
韦陀,就是昙花。
我和外公的手,终于紧紧扣住。我们都清楚了,人世间的爱,真的很短。但外公不再凄惘,?彩彩,花谢了还会再开。不过你要记得,有一天外公不在了,你要照顾好你妈妈。?
我拥抱外公,热泪顿时肆意流淌。
(李萍摘自《人生与伴侣》 2008年10月下半月刊)
守 候
作者:风为裳
经过数十天的不懈努力,系列电缆偷盗案确认与他有关。警察们得到线报,他的妻子即将临产,他很有可能会出现在产房。
李队长带着小吴大刘提前守在产房门前,果然,失踪了很多日子的他风尘仆仆地赶来。警察们都很兴奋,想扑上去抓住他,然后就可以像拉住萝卜缨牵出大萝卜一样把偷电缆线的团伙一网打尽。案子结束后,李队长要给老伴儿补过个结婚纪念日,结婚整整30年了,老伴儿跟着他吃苦受累还担着心,每说起这些,铁汉似的李队长眼圈儿都泛红;小吴要跟女朋友约个会,再不见个面,离散伙就不远了。这都是小吴处的第五个女朋友了,再不成,小吴就成剩男了;大刘要给孩子开家长会,孩子说都快小学毕业了,他们班主任都不知道老爸长得是方是圆,还以为他是单亲家庭呢!大刘说,上升到这个高度了,怎么也得见老师一面。
可是,在行动的前一刻,大家发现医生正面色严肃地跟他说些什么,他在单子上签字,接下来是医生护士紧张地进了手术室。他颓然蹲在地上,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大家面面相觑。李队长悄悄走出去,给小吴大刘发了条短信:
我在产房门外等过孩子出生,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咱们再
等等……
看了短信,大刘咧嘴笑了笑,他也有过这种经历。小吴撅了撅嘴,不抓,万一煮熟的鸭子飞了咋办?但命令就是命令,还是守着吧!
3个人远远地看着他,个子不高,穿着也很平常,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如果不是犯了罪,这该是个既紧张又幸福的时刻吧!
从医院里打听到他的爱人是高龄产妇,心脏也不太好,很危险。
从早上8点一直等到下午4点,他在产房门外走来走去,偶尔长长地叹口气,一刻也没有离开。同样守在医院里的还有躲在暗处的李队、小吴和大刘。他们饥肠辘辘,很多天夜里蹲守,人困马乏,如果能吃一顿热乎饭菜,再美美地睡上一觉该有多好。
但是,大家只能守候在产房门前。
下午4点,产房里哇地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男人快步走到产房门口,搓着手,脸上却是笑意。
小护士出来,高声说:是个男孩。只是你爱人还处在危险期,你要好好照顾!
小吴的心咯噔了一下:是啊,整个生产过程,怎么不见他的任何亲属呢?如果抓了他,那产妇和孩子怎么办?
没办法,谁也不能让一个刚刚临盆还没脱离危险的产妇亲眼目睹丈夫被抓的惨剧。如果那对母子出了意外,李队说,我们会自责一辈子的。
那就再等等吧,反正都守了那么多天了,不在乎多这一两天。
李队跟小吴大刘碰了一下头,分配了一下任务,两个人盯着,一个人去吃饭,休息。3个人轮换着。
这一守就是6天。
每天,他熬了鸡汤喂她喝,抱着孩子傻傻地笑,甚至整夜整夜守在妻子孩子的床前。他跟最合格的丈夫最慈祥的父亲没两样。只是,他犯了法。
那一天,小吴吓坏了。他去菜市场买菜,到了菜市场,他三转两转就不见了。小吴立刻慌了神,如果发现了警察正在跟踪他,他逃跑或者出了意外,案子又没了线索,怎么对上级交代呢?更重要的是产妇和那个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谁来照顾呢?还有产妇能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那一瞬间,李队甚至对这几天按兵不动有了怀疑。这么辛苦,真的会有好结果吗?他会知道他们的苦心吗?
好在只是一场虚惊,他在一个角落里买鸡蛋。他闪身出现在李队和小吴的视线里时,两位警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6天后,他爱人的老妈赶了过来。她也度过了危险期。是收网的时候了。
他走出医院的大门,警察们出现在他面前,亮出了逮捕证。
他很沉默,绝口不交代同伙的情况。李队长把这些天跟踪他的事儿讲给他听。他起身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一个多月后,他爱人才得知真相。 那6天,他守候的是病危的爱人和刚刚来到人世的孩子,李队小吴和大刘守候的是法律之外的人间温情。
这温情比惩罚更能直抵人心。
你是我心底最完美的缺陷
作者:安 宁
在一个公园里,我遇到了他们。
男人长得很丑。五官像是被某个孩子随手画成的,连修葺都无处下手。而左边的脸颊,还有一道难看的烧伤疤痕。站起来去丢垃圾的时候,右腿还轻微地瘸着,从侧面看过去,矮小瘦弱的他,犹如一株营养不良的灌木,长在树木葱茏的林中,既看不到头顶的蓝天,也无法深深地,抵达泥土最丰厚的一层;而路人呢,则每每都用镰刀或者拐杖,毫不留情地,将他奋力地拨开或者砍掉。
而她,则是个盲人,每走一步,都需要他的搀扶,除了用耳听着游人在喷泉前兴奋的尖叫,用鼻嗅着周围的花香,这个公园于她,似乎有些多余。她既不能欣赏似锦的繁花,也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打着漂亮的花伞,怡然自得地在园中散步。她所能做的,只是倚靠在他的身边,晒晒太阳,听听鸟叫。
几乎每一个走过的人,都会一脸同情地看看这一对特殊的夫妇。投向男人的眼光,大多是匆忙中带着点不屑与高傲,似乎他就是面镜子,不仅可以照出路人的荣耀,亦可反射出他的丑陋与卑微。投向女人的视线里,则基本是同情,想她眼盲本已不幸,此生还要与这样一个被社会视作边缘的男人一起度过。甚至,更为可怜的是,别人丢给他的白眼和嘲弄,她从来都看不见。
她显然是渴了,听到叫卖雪糕的,便笑着朝向他,像一个嘴馋任性的小女孩,让他去买。他不知说了句什么,竟是让她咯咯笑着轻轻捶了他一拳。不管他说了什么,在路人的眼里,那一刻的她,犹如一朵娇羞的莲花,嗔怒里满含着妩媚的温柔。
他朝卖雪糕的摊位走去,她则侧耳倾听着他的脚步声,又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他的背影。摊位前聚了很多的人,他耐心又焦虑地站在人群的外面,一边瞅着冰柜里飞快少下去的雪糕,一边回头看着不远处安静坐等着的她。人们就像在看一个天外飞来的外星人。更多的人,自动地闪开来,不是为他让道,而是不想与他站得太近。
他就这样在别人淡漠又锐利的视线笼罩里,掏出两元钱,放在柜上,转身挤出了人群。
他脸上的表情,随着走近女人,变得愈发地柔和起来。等到坐下来,替女人剥开雪糕外面的包装时,他的眉眼里又重现昔日柔软清亮的底色。那支雪糕,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许久,一直吃到阳光薄薄地洒落下来,轻纱一样,将他们环拥住。等我再一次经过他们身边时,他正牵着她的手,朝一个水池旁走去。在那里,他很认真地扶她蹲下身去,而后为她洗着手上残留的雪糕的汁液。那一刻,他们互相倚靠着,水中的倒影,晃动着,犹如一池盛不住的幸福。
爷爷,让桐桐再帮你卷支烟吧
作者:风为裳
1.
爷爷是在我的婚礼前三天走的。那天,我还在婚纱店试婚纱,电话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姑姑泣不成声:桐桐,爷爷……爷爷不行了!
每个路口都在堵车,我和晨阳给爷爷买了中华烟,我的眼泪像拧开了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路这次仿佛永远也走不完。到了巷口,我恍惚了一下,巷口空空荡荡,而每次我回来,爷爷总是在这里站着,不管是几时,爷爷都要等在这,用目光把我迎进家门。
这次,爷爷的目光不在了,我的眼睛再次泪光粼粼……
2.
我穿着婚纱站到爷爷的床前,爷爷的眼睛睁着,嘴微微张着,我拉住他的手,手却不是我熟悉的温热,而是冰凉……我喊了声爷爷,人倒了下去。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晨阳出去为爷爷守灵,屋子里只剩下我跟姑姑。
姑姑拉着我的手,桐桐,爷爷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把桐桐嫁出去,看着她别受委屈……
爷爷那么心疼我,可是,他再也不能抽我为他卷的烟了,再也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陪他下馆子了,想到这些,我泪如雨下。
我记得晨阳第一次跟我来看爷爷时,爷爷拉着我的手臂给晨阳看这块疤,他说:晨阳,桐桐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不能伤了她。他的话郑重而不容置疑。就像我6岁那年被他带到法庭上,他说:桐桐是个孩子,对一个孩子能下这种毒手,我怎么能饶他们?
我撩起胳膊给大家看,那是被烧红的铁条烫的,我的继母比白雪公主的后妈更狠。
那场官司我赢了。从此我跟爷爷一起过。那一年爷爷57岁,奶奶过世得早,爷爷病多,风湿、高血压。我跟爷爷说:长大了,我挣了钱,天天请你下馆子。爷爷嘿嘿笑着说好。
3.
7岁,我上小学了,花费骤然增多。爷爷不知从哪买了个毛驴车。每天早上,用毛驴车送我上学,然后就去小批发
市场拉脚。 每天晚上,我跟爷爷最开心的事情就是他掏出来一天拉脚的钱,他说:桐桐,帮爷爷数钱。那时,我们祖孙俩在昏黄的灯光下,像百万富翁一样数着一块几毛的钱。有时钱多,爷爷会抽出两毛给我,想买啥买啥。那口气很自豪,我也为爷爷自豪。可是,每晚我都会听到爷爷睡觉时的哼哼声,我知道他的腿肯定又疼了。
看到这种样子,我跟爷爷说:要不,我回我爸那儿吧? 爷爷卷烟的手抖了一下,烟末儿洒到了地上,他低头拢起来,说:桐桐,爷爷是想你陪我哩!
我哭出声来。从那天起,我学会了帮爷爷卷纸烟,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给爷爷洗衣服。他是我最亲的亲人,爷爷在,我就不会再害怕了。
爷爷的小驴车属于非法营运,被城管遇到,是要收车罚款的。那次,我在家里做好了饭,左等右等爷爷不回来,我的心里像揣了小兔子,怦怦跳个不停。终于爷爷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不知什么时候,爷爷的腰弯得这样厉害了。
爷爷的衣兜撕破了,裤子上沾满了泥水,毛驴车呢?爷爷没答,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说:没事,咱们吃饭。
那晚,我跟爷爷没有数钱。爷爷躺在床上叫我:桐桐,给爷爷卷支烟吧!我坐在他身边,给他卷了一支烟,可是他并不抽,只放在鼻子边闻了又闻,他说:桐桐,你快点儿长大吧,长大了,嫁了人,爷爷就放心了。我的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毛驴车被城管收了去,我跟爷爷靠他极少的退休金生活。偶尔姑姑会偷偷给我们送点儿好吃的,爷爷总是舍不得吃,全都留给我。再或者姑姑偷偷给爷爷塞点儿钱让爷爷买药,爷爷更是舍不得花,就连买烟叶也舍不得,他总是卷上一根烟,闻了又闻。
4.
父亲又出现在我跟爷爷的生活里时,我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个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的人,是我那个只会喝酒打人的父亲吗?
过了好久我才明白,传说爷爷住的小巷子要动迁,父亲回来是讨好处的。爷爷说我不想你跟着我过苦日子,如果那畜生有良心,我把钱都给他,然后我回乡下老家去。
我说:爷爷,桐桐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就是想帮你卷一辈子纸烟!爷爷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眼睛,他说: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爷爷去菜市场做搬运工,除了挣点儿零花钱,人家还会送他些卖不掉的菜。左邻右舍也会同情我们祖孙俩,谁做了好吃的,都要端给我们一碗。爷爷总是对我说:桐桐,咱们受人滴水之恩,这辈子走到哪,都别忘了。
从小学到初中,所有写人的作文,我写的都是爷爷。有时候我把作文读给爷爷听,爷爷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我说:爷爷,知道吗,你是我的偶像,一辈子的偶像。爷爷赶紧摆着手说:那可别,把爷爷当偶像,你还有啥出息?
家很小,很穷,但是,快乐一点都不少。过年时,我跟爷爷会用家里有的菜,包各种各样的饺子。守着别人家淘汰下来的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我跟爷爷过了一年又一年。
5.
我考上大学,爷爷又高兴又难过。他在家里转来转去,我知道他被上学的学费难住了,就说:爷,要不我就不读大学了,咱就在近处找个工作,再找个对象,守着您,多好!
爷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养你,不是要你养我的。 好在学校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替我申请了助学贷款。爷爷送我去了大学。在偌大的校园里,爷爷不停地啧啧赞叹,他说:我家桐桐了不得呢,出来起码当个县长。我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爷爷,我不在家,你怎么办呢?爷爷的大手替我抹眼泪,他说:爷爷得好好活,等着你结婚抱重孙呢!
再回家时,爷爷每天都很早出去,我问他,他便说出去锻炼身体。可是,怎么会天还没亮就出去锻炼身体呢?我偷偷跟在爷爷后面。他拎着个彩条袋子一个垃圾箱一个垃圾箱捡垃圾,朝霞给他的背影镀上了一层光,我强忍着泪水,走到他面前接过丝袋子,我说:爷爷,明天我陪您!
姑姑说那是爷爷想帮我尽早还清助学贷款,他说一个姑娘家带着一身债,好小伙子谁敢娶哪!
爷爷不让我跟他一起拾废品,他说你一个大姑娘,还是大学生,干这个,多掉价啊!我噘着嘴,第一次在他面前那么任性,我说:爷爷在外面拾废品,孙女在家里享清福,那才掉价。爷爷说不过我,只好听我的。
我们又像我小时候一样,每晚祖孙两个人守财奴一样守着一堆零钱数。数完了,心满意足地睡觉。梦里都是幸福。
大学毕业,我带着晨阳回到了小城,找了份工作安定下来。我第一次拿到工资,带着爷爷去小城里最好的馆子吃了一顿饭。
我给爷爷买好烟,却不让他多抽。我管他时,他总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生气,可忍不住一会儿又好了,跟晨阳告我状。
我们买了大房子,准备结婚了。爷爷让我搬过去先住,我不肯,我说要在结婚那天跟爷爷一起搬过去。可是,一切都准备好了,爷爷却走了……
6.
我坐在爷爷面前,最后一次给他拉好衣角,给他梳好头发。晨阳说:桐桐,让爷爷上路吧!我的心像被人用刀捅了一下,我进屋找出爷爷藏在柜子里的烟叶和烟纸,我抖着手一根一根给爷爷卷烟。
爷爷,就让桐桐再帮你卷支烟吧!
高考记叙文范文精选3
乡村不言谢
作者:饮 者
也是猛然间发现,在我的故乡,那个闭塞而贫困的小山村里,我从来没有听见过?谢谢?两个字。
在儿时的记忆中,邻里之间相互借东西是很常见的,借劳动工具借针头线脑借柴米油盐。每次借的时候,借者自然大方,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没有借的忐忑和不安。
?他大叔,你家的犁子在不在?我想把东头的地犁耙犁耙。?
?他大婶,我家的黑线用完了,你有没有?? ?今天来客,油瓶空了,先给我倒点儿。?
被借者绝没有丝毫的优越感,忙把东西找出来,送到人面前,还要说上几句体贴的话。
?你真勤快,闲不住,隔天我也得把地犁犁,别耽误了安种。?
?线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拿。?
?我也搞过这样的事,那次晌午头来客,盐没了,我还是到张老婆那儿拿的。?
别看东西小或者少,必定要还的。还犁的会高声问:?他大叔,犁用完了,放这儿好吗?幸亏犁得及时,不然赶不上墒情了。?犁的主人会让还犁的坐一会儿,忙着去拿烟,好像借东西的是自己。
还线的主妇会在唠完一会儿嗑后,在要回的时候,把东西掏出来随处一放。主人会责怪:?你看你,这点儿东西还拿过来,真外气!?主妇会说:?有了,没有我也不会还你。?
借油的会打发孩子还东西:?俺妈说,这是俺家刚榨的油,让大婶你尝尝。?大婶会撵着孩子给他点儿黄瓜之类的东西吃。
在经常发生的借和还中,乡人虽然不说谢谢,但都通过默契的方式把内心的感激表达了出来。在乡人眼里,?谢谢?这两个字,有点儿别口、自白、浅显、夸张,与土地的自然和质朴不相称,如果说出来,就疏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人也变得更生分了。
记得我读初二的时候,村西头的潘家十多岁的孩子突然昏死了过去,当时潘家男人又不在家,听到潘家女人的喊声,正在地里劳作的?黄麻子?飞奔到老潘家,背起孩子就往邻村赤脚医生家跑。七八里的乡间小道,干瘦的黄麻子在负重几十斤的情况下,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狂奔到村医家,及时挽救了孩子的生命。老潘家为了感谢黄麻子的救命之恩,专门挑了良辰吉日,邀了村里德高望重的人,拿着炮仗,背着礼物,到黄麻子的家。在弥漫着好闻的硝烟味中,被救的潘家孩子在父亲的命令下,扑通跪在黄麻子面前,嘣嘣磕了3个响头。黄麻子手足无措地转着圈子,一个劲儿地反复埋怨着老潘:?你这是干啥呢,干啥呢……?老潘大声说:?孩子的这条命是你给的,你
什么时候要,他就得什么时候给!?自始至终,我没有听到一个?谢?字。
后来,我到了城市,听惯了谢谢,也习惯说谢谢。 前段日子,父亲身体不好,我回去看他,见邻居大娘也来探望,还拿了十多个鸡蛋。送她出门时,我下意识地说:?谢谢你呀,大娘!?大娘愣了一下,嗔怪道:?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陈璐摘自《散文》2008年第4期,季平图)
银手镯:乡村的华丽
它肯定来自一个久远的年代。它辗转、逗留于许多代人的手中。它隐秘的经历已无从考证,不知是何种机缘,它来到了母亲的腕上,使她单薄的命运里突然增加了一份传说般的秘密。特别是在月夜,母亲静坐在小院里,月光透过槐树的枝叶,透过葫芦架上的藤叶和喇叭花暗蓝的花朵,水一般洒在母亲的身上,头发上,洒在她的手臂上,手镯上,手镯立即知恩必报地对这远道而来的月光做出应答,也报以源源不断的反光,它银质的心里一定以为这反光也会到达天庭,到达月亮的心上。
这时候我会以为这月亮就是一位德高艺精的银匠,他连夜行路,来到每一个等待的门口,每一个安静的院落,每一个寂寞的窗前,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些脸和手,一眼就看见了那些等待他打磨、镀亮、加固的东西,他一眼就看见了母亲那带有几分羞涩的银手镯。于是,他反复端详,反复抚摸,用他保存在天上的最纯真的光,用他最娴熟的手艺,静静地为之洗尘,为之着色,在透明里再加上一层透明。这时候,我就觉得这乡村的夜晚,民间的夜晚,古老中国的夜晚,其实是一个辽阔、神秘、清澈和安详的首饰铺。
你听啊,人间天上,无数灯火,无数星光,都在安静地锻打那按照我们内心的样式做成的一切:寺庙、古塔、房屋、桥梁、渡船、田园、茶馆、学堂、摇篮……都在被天意打磨,被银河浇铸,被这清凉的月光抚摸。连母亲手上的银手镯,也在天意的笼罩下,在月光的抚摸里。此时,银手镯是如此温存地紧贴着母亲的手,也是如此满足地安卧在月光宽阔的怀里。
银手镯是清寒乡村生活中的一点华丽,一点安静的高潮。银的品质是洁、是慢、是稳,这恰好对应着古中国的文化性情和民间意蕴,对应着母亲们内心的期许。我能想象母亲们—世世代代的母亲们,她们经历过多少生荣死哀和日常的愁苦,才走完自己的一生,走进家族深远的夜空。几多落花擦过额际?几多枯叶缀上衣襟?几多流水带走熟悉的人群?几多雁阵驱走脸上的笑颜?而当她低眉叹息间,以手抚手,她看见了,她握住了这小小的银手镯。是的,它没有变,没有丢失,它守着洁,守着慢,守着这份安稳,守着她细细的脉搏和体温,也守着它辗转漂泊的秘密身世,守着这温暖的手—羞怯的驿站。
贝壳发簪秘密海潮
这是一个乡村女子唯一与海有关的事物。从少妇一直戴到晚年,你目睹了青丝三千是怎样变成白发万丈。这不是海的耳朵吗?收藏过沧海的波涛,见识了拍天的大音,而听人世的潮汐,是否觉得过于琐碎?一个民间女子小小的恩怨,窄窄的心河,你是否也乐于倾听?
也许是娘家的嫁妆,也许是丈夫的礼物,因了它,一种期许或承诺,竟然变得山高海深。海,迢迢万里而来,装饰了农田深处的母亲。
母亲说,她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将贝壳发簪紧贴耳边,就听到了海的波涛,于是想象那无边的汪洋。这贝壳里曾经活着的那个生命,就在又深又咸的风浪里呼吸和行走,真不容易啊!它后来到哪里去了呢?海带走了它的命,却把贝壳送给了我。母亲说,她常常想起曾经活在贝壳里的那个生命,它是海里的小小英雄。
母亲到了晚年仍保持着多年的习惯,无论白天戴不戴发簪,每个晚上都要把它取出来,放在枕边。她说,她一生都没有见过海,海却陪伴了她一生。挨着贝壳睡去,就觉得来到了海边,她常常梦见自己驾着船到了天边,看见了她的来生:不再是池塘里的鱼,她的水面很宽,她看见海底的太阳,是擦着她的船舷升起来的。
陆地深处的母亲,往返于乡村阡陌上的母亲,就这样保持着与大海的深刻联系。
真没想到,一件小小的饰物,竟唤醒了生命深处的潮涌。
就这样,一个从没有见过大海的人,秘密地制造了自己的海,自己的辽阔,自己的海上日出。
平静的乡村深处,涨落着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海。 而你,小小的贝壳发簪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离开了风浪深渊之后,你再也不知道什么叫风浪深渊。
你安静地,把一个人的青丝漂成白发,你不知道,你其实根本没有离开海:时间和生活浸过的地方,都是深渊……
(向黎摘自《山花》2008年第1期)
你可曾见过父亲的舞蹈
作者:空空裤兜
码头还没有吊机的时候,那一艘艘船运来的砖块只能靠肩膀挑,挑夫是群外来的民工。那时,坐在码头边垂钓是我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之一,于是我便认识了他们。
有一天,一位来自四川的民工忽然对我说,想要条小鱼儿给儿子玩儿。他说差不多一年没见儿子了,着实想他,正好这段时间是农闲,便让妻子无论如何带儿子来一趟。
几天后,我见到了他的儿严,六七岁的样子,坐在码头上冲着他喊,爸爸,爸爸……他的脸像喝醉酒一样,挑着担子上码头时,每次特意绕到儿子身边,摸一把儿子的脑袋或者举起孩子在空中绕一圈。码头上断断续续地响着他儿子咯咯的笑声,他也跟着笑。
连接码头与船的是块窄窄的木板,他挑着沉重的砖头走在上面,眼睛却一个劲儿地望向孩子这边,好几次,他险些落入水中,身子左右摇摆好一阵才渐渐平稳下来,然而,他对儿子说,爸在给你跳舞呢,好看不?
年幼的孩子咯咯笑着点头,于是,他故意用腿蹬了木板几下,木板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也跟着上下晃动,豆大的汗滴顺着他的额头淌下,他应该不会忘记,几个月前,他的一位工友正是从这里连人带砖头掉入水中的。但他却更加使劲地用双腿蹬着木板。
几块砖头从担子里滑落,掉入水中哗哗响,一位工友冲他喊,你还要不要命呀!他这才罢休,上了码头时,我清楚地看见他的腿在抖。
他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摸着孩子的脑袋说,爸再唱歌给你听,他给儿子唱《路边有颗螺丝帽》,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他这么大年纪的人,这么粗的嗓门儿,那几首儿歌经他的口唱出来,居然也像模像样。他的儿子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学。
码头上,父子俩的歌声越飘越远。
他的妻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码头边,眼里含满笑,一曲唱毕时,我听见她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唱歌了?他便憨憨地笑,想娃了,就跑到附近幼儿园看其他孩子,我估计那里孩子唱的歌咱儿子也喜欢,就偷偷地跟着学,没想到还真学会了。他脸上的笑容越堆越厚,以后我就做咱儿子会唱歌的玩具,他想听啥我就唱啥。
他接着说,我还给儿子准备了?钢琴?呢,他说着,上下抖动肩膀,那根正被沉重的砖块压得弯曲的扁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说这一下是?哆?,那一下是?唻?……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我想,他的儿子,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韦斌摘自《人生与伴侣》 2007年11月上半月刊)
我那耳聪目明的母亲渐渐老去
作者:杨治文
母亲老了,我回去的时候她居然忘记了我是谁,一个劲儿地问我:?你是谁?你是谁??
禁不住,一股酸楚刺痛了我的眼睛,泪憋不住地往外涌。我为我一生艰难而坚强的母亲如此瞬间般地衰老下去而感到无比伤怀。
我对母亲说:?我是您三儿子呀,几天前我还回来看您呢,您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母亲终于说:?你是老三呀。哦,你是老三,我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我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这活的,还有啥用呢。?母亲说完又默默地坐回到炕上去了。
我可亲可敬的母亲就这样老下去了。她居然认不出她自己曾经多么疼爱的儿子。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但是不敢流出来,我怕这泪水把母亲痛苦的记忆激活,让她又一次回味那些苦涩的过去。我不忍心,我宁愿让母亲在麻木中平平静静地安度晚年,这样,或许比让母亲一次次地去咀嚼那些不堪回首的艰难岁月安详得多,舒心得多,快乐得多,也幸福得多。我是多么希望母亲能够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
母亲老了,那个耳聪目明的母亲已经永远不再,这让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感到一种无边的伤感和痛楚。
母亲连我的话也听不清楚了。我好几次跟她说话,问她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人老了,肚子怎么样,吃饭还行吗?可是母亲听不见我问的话。母亲是多么想听见我跟她说话呀,母亲就那么倾着身,侧着头,一副很费劲很着急的样子,不断地问着我:?你说啥?你在跟妈说啥呢?你大声点儿,妈听不见。?母亲一边问我,一边责怪着自己:?你说说,这人老了还有个啥用,连儿子的话都听不见了,咋还不死。?
我说:?妈,你不要着急,我大声点儿跟你说,你总能听见的,你就是永远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要你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坐着,坐在家里,坐在炕上,儿子就永远还能看见妈,妈也能看到儿子,我什么时候想妈了,我还有个家可回呀!?
其实我说的声音已经很大了,可是母亲什么也听不见了。她曾经是多么地喜欢听到儿子的声音,多么地高兴看到儿子来去奔波的身影,就连我咳嗽的声音,我回家的脚步声,母亲都能听得出是她儿子的声音朝她走过来了。她早早地出门来,静静地站在门外,像一幅春日里温暖的剪影,就像恭候一个贵客,恭候一个外宾,来迎候着我。踏着母亲那一缕缕温暖而慈祥的目光往前走,当儿子的永远都是那么骄傲,永远都是那么自信,就像身上插上了轻盈的羽翼,心里盛开了春天的花朵,那个引我走路的向导,那个扶我成长的园丁,就是母亲。可是现在,我再也看不到那个守在大门外,老远地就张望着我的母亲了。回家的路还是那段路,但我觉得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难行。几次回家,我自己走到门前,摘下门闩的时候,再也听不到母亲热切的呼唤和关切的问候,我的心孤零零的,就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我突然有一种担心,但我又不敢再往下想。我多么希望母亲还能站在大门前迎候我,问候我,摘下我身上的背包,拍去我身上的风尘。我知道,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享受到的至高礼遇了,再也不会有什么礼遇可以与此媲美,那种感觉,只有从母亲那里能够得到,除却母亲,再也无处寻觅。
母亲的行动也越来越不便了。我一回家,母亲总是说:?人老了就得死,不死有啥用,儿子回来连口饭都给做不出来了。?
我对母亲说:?人都要老的,您何必计较。我都要半辈子的人了,我回来了我就给您做,让您也尝尝我做的饭味道怎么样。?
可母亲还是心怀不忍,母亲说:?再大的儿子在妈跟前都是儿子,如果能行,妈一辈子给你们做饭都愿意,可心是这个心,人不是那个人了,有时候你们一走,妈这心里就得难受好几天,整夜都睡不着,想啊,年轻的时候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可好像没活就老了,你们回来咋就连顿热饭都做不出来了呢,没用的人了!?
这就是真正无私的、不遗余力的母爱。一辈子为了儿子,牵肠挂肚,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似乎那就是母亲生命的全部内容,一旦老去,精力不再,就再也不愿牵累儿女,再也不愿给儿女增添一丁点儿的麻烦。
哦,我可亲可敬的母亲,请您不要这么想,您虽然老去,但您的爱永远是那么年轻,永远让我感到这个世界真正的温暖,永远让我深深地感怀和眷恋。
我知道,母亲只是一些器官上的老化,她的心其实是清楚的。母亲曾经跟我说过:?我们这一代人,草荐一般,吃苦受累的多,吃苦受累的命,没那么娇贵,命长着呢。?
母亲,但愿您长命百岁。 我想伺候一回母亲,但我做饭菜永远没有母亲做得那样香甜。从小到大,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母亲手擀的汤面。火起来了,母亲往锅里滴几滴麻油,就几滴,再炝几瓣葱花儿,炒几根匀溜溜的土豆条,卧一只家鸡的荷包蛋,然后把擀得柔韧匀长的面条下进锅里,没有酱油,好像清汤淡水,可是那个香哟,我恨不得一口吞进肚里去。生活的拮据,造就了母亲勤俭节约的生活方式,也养成了我安于平淡的味觉习惯和坦然心理,上千元的饭吃过,可我立马就记不起它的滋味,而母亲的那一碗淡淡的汤面,却成了我生命中最珍贵最香甜的美味,我生命中永远的盛宴。
可是我的母亲老了,人生的遭际和岁月的风霜无情地抹去了她美丽的容颜,她一天天走向衰老,我却无力为母亲挽回些什么,即便回家看看母亲,也是匆匆得很。
再也没有比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天天老去更让儿子痛心的事了。
感知母爱
作者:邓 笛
我对她的第一感知是那双手。我记不得那时我几岁,但我知道我的身体和灵魂与她的双手联系在一起。那双手是我母亲的,她是一个盲人。
我记得,有一回,我伏在餐桌上画一幅画。?妈妈,看,我的画。?我画完后,欢叫道。?哦,太好了。?妈妈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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