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的悲哀,优美的感伤 ——试论纳兰性德的悲剧情怀
邵阳学院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2006级 曾晶
【摘要】纳兰性德是我国清初第一词人,作为一颗早醒的灵魂,其一生忧郁、愁苦、悲愤,这是他人生的悲剧。其代表词作《纳兰词》,篇篇含愁,卷卷成悲,格调哀怨感伤。本文拟从纳兰性德的身世际遇、情感体验以及其所处的社会政治背景三个方面对纳兰性德悲剧情怀的形成原因作出探讨和研究,以管窥词人复杂而悲情的一生。
【关键词】纳兰性德;纳兰词 ;悲剧情怀
Gorgeous Sorrow, Graceful Sentiment
——On Nalan Xinde’s Feeling of Sorrow Grade 2006,Chinese Department,Chinese and Literature Major,Shaoyang University
Zeng Jing
Abstract: Nalan Xinde was called the first Ci poet in the Qing Dynasty. There were nothing but depression, distress together with grief and indignation during his lifetime, which were particularly presented in his master work——Nalan’s Poem. This paper, by analyzing the causes for Nalan’s sorrow from his life and emotional experiences as well as the social political background at his time, tries to reveal Nalan’s perplexingand tragic life
Key word: Nalan Xinde;Nalan’s Poem;sorrow
引 言
纳兰性德(1655-1685),原名成德,因避东宫之讳改为性德,字容若,好楞伽山人,是清代享有盛名的大词人之一。在当时词坛中兴的局面下,他与阳羡派代表陈维崧、浙西派掌门朱彝尊鼎足而立,并称“清词三大家”。 在短暂的一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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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创作了大量优秀的作品。纳兰性德词作现存348首,内容涉及爱情、友谊、边塞、行役、怀古、咏物、题画等多方面。他的词作尽出佳品,倍受当时及后世好评。近代著名学者王国维就给予极高的评价:“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王国维《人间词话》)。况周颐也在《蕙风词话》中誉其为“国初第一词手”。
顾梁汾曾说过:“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能卒读,人言愁我始欲愁”(严绳孙《成容若遗稿序》)。纳兰倾其一生,写尽了情深与忧伤。他的词,篇篇含愁,卷卷成但是《纳兰词》的哀婉绝不是孤芳自赏的酸腐,也不是无病呻吟的做作,而是发自内心的悲凉,那里面糅合了对离别的情人的恋念,对逝去的发妻卢氏的追思,虽身居高位却壮志难酬的苦闷,对官场腐败的失望以及回顾历史引发的惆怅。
翻开纳兰性德的词,带给人的首先就是那种压抑、悲苦而又很强烈的悲剧情感。假如不知道作者的身份和地位,多半会把他想象成一位或怀才不遇、或感时伤事、或愁苦不堪且多愁善感的落魄文人,而实际情况则恰恰相反。纳兰出生显赫富贵之家,有着令一般人仰慕不已的家庭和个人地位。其父纳兰明珠是康熙朝权倾朝野、声威显赫的大官僚,武英殿大学士,官阶从一品,位列文官之首,把持朝政大权,权倾一时。其本人二十二岁殿试二甲七名,赐进士出身,授一等侍卫,从此步入仕宦之途,深得康熙皇帝的宠信隆遇。以他这样显赫的家庭背景和地位际遇,加官进爵是指日可待之事,他的一生注定是富贵荣华,繁花著锦,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欢。但纵观纳兰词,却是满纸的悲愁之音,吟唱的是断肠愁曲,整部词作都笼罩着一种悲凉、忧郁、令人不忍卒读的气氛。有人作过统计,在纳兰性德现存的三百多首词中, “愁”字出现九十次, “泪”字出现六十五次, “恨”字则被使用了三十九次,其他表示悲伤难过的词诸如“断肠”、“惆怅”、“憔悴”、“凄凉”、“伤心”等触目皆是。正是对于他的身世、地位与词作内容、格调上的明显矛盾,使大家产生了种种臆想:为什么这样一位承平盛世贵公子的词作会令人不能卒读呢?本人将从纳兰性德的身世际遇、情感体验及其所处的社会政治背景这三个方面做出具体的阐述和探讨。
一、“不是人间富贵花”
“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采桑子·塞上咏雪花》)。这首词告诉我们纳兰性德的内心从来没有舒展过,他一直生活在幽思忧愁中,内心像秋天遇霜的枯叶,在秋风和阳光里日渐蜷曲,萧瑟而又憔悴。无论是“东风回首尽成非,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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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亡命也,岂人为”(《南歌子·古戍》)的消极悲慨,还是“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蝶恋花·出塞》)的幽婉怨怼,纳兰性德对于人生的虚幻,始终抱有一种特殊的敏感。
现实中的纳兰性德才华横溢,志存高远,虽身羁鞍马之间,志却在执役之外,一生不渴求浮名,只求有所作为。如果说纳兰性德这样的翩翩佳贵公子没有一点远大的理想和宏图壮志,那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他的《瑞鹤仙(丙辰生日自寿。起用弹指词句,并呈见阳)》就是最好的证明:
马齿加长矣,枉碌碌乾坤,问汝何事。浮名总如水。拚尊前杯酒,一生长醉。残阳影里,问归鸿、归来也未。且随缘、去住无心,冷眼华亭鹤唳。
无寐。宿酲犹在,小玉来言,日高花睡。明月阑干,曾说与,应须记。是蛾眉便自、供人嫉妒,风雨飘残花蕊。叹光阴、老我无能,长歌而已。
这首词是作于他行役的途中,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纳兰也在感叹光阴流逝,岁月徒增,可自己的事业还是平平庸庸,碌碌无为。由此可以证明纳兰性德也是有理想和抱负的;而且他的显赫家世又为他铺好了一条便捷直通的道路,可是他却“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韩炎《纳兰君神道碑铭》)。现实社会只是让他在荣华富贵的簇拥中虚度光阴,于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悲剧情节,一直弥漫在他的内心深处,进而遍布在他的作品之中。显赫的家世和身居高位并没有使纳兰性德有任何优越感和成就感,反而像一个樊笼紧紧地禁锢着他的思想和感情,使他憔悴忧伤、哀苦无端,成为他浓重悲剧情怀形成的一个重要原因。
纳兰性德是个多才多艺的文武全才,他既精通文翰,又善于骑射。从22岁至31岁纳兰性德一直担任康熙皇帝的侍卫,跟随康熙皇帝南巡北狩,游历四方,奉命参与重要的战略侦察;随皇上唱和诗词,译制著述,因称圣意,很得康熙皇帝的欢心,还多次受到恩赏。宫廷侍卫看似高贵的职位,实际上使纳兰性德一展宏图的理想化为泡影。侍卫从本质上讲只是皇帝的高级仆从,其生存或活动的时间和空间均受严格限制,实则过着一种单调拘束的奴仆生涯:“御殿则在帝左右,扈从则给事起居”(福格《听雨丛谈》卷一)。纳兰身为皇上近侍“服务维谨,岁在寒暑,亦不乞休”(唐圭璋《词学论丛》),可谓王事在身,官身不由己。
纳兰在将近十年的扈从生活中,曾五次出塞,饱尝了鞍马风霜之苦,身心疲惫,心力憔悴,慢慢变得苦闷、失望、消沉,甚至“惴惴有临履之忧”(严绳孙《成容若遗稿序》)。这不仅造成了他精神上的苦闷,而且给他带来羁旅行役中的劳苦和离愁别恨。“弟此来从事鞍马间,益觉疲顿;发已种种,而质疑如昔;从前壮志,都已隳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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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言身后名不如生前一杯酒,此言大是。弟是以甚慕魏公子之饮醇酒近妇人也。”这一简是纳兰性德三十岁护驾康熙皇帝下江南写给张纯修的,那时候他已发现侍卫行役的辛苦和无奈。
尘世中总有夜阑独醒的人,带着断崖独坐的寂寥,就算塞外风光奇绝,扈从圣驾的风光,也抵不住纳兰性德伤感惆怅的心绪和对心中故园的翼盼。面对这凄凉绝塞、寒烟衰草的山河陈迹,他已经预感到在漫长的天涯行役中,青春被消磨了,事业被荒废了,前程渺茫,命运未卜。可是当时的环境不允许容若公开自己的真实心境,只好以词代言,长歌当哭,聊且排解自己心中的忧虑和悲愤。他是有感而发的,无怪乎词人写出“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浣溪沙》)的悲怨情绪,无独有偶,其大量边塞词作品都反映出他内心的苦闷和壮志不能实现的悲愤。下面两首词就是例证:
如他著名的小令《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此词是纳兰性德随从康熙帝出山海关所作。严迪昌《清史稿》云:“夜深千帐灯是壮丽的,但千帐灯下照着无眠的万颗乡心又是怎样的情味?一暖一寒,两相对照,写尽了一己厌于扈从的情怀。” 世人都以能扈驾随行为荣,纳兰性德却表现出异于世人的倦态,此种情调更表现出他内心深处的伤感和痛苦。
又如《菩萨蛮》:
残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无端听画角,枕畔红冰薄。塞马一声嘶,星拂大旗。
词人在塞外的寒苦之夜,梦魂回到了温暖的故乡,梦境虽然虚无,却弥足珍贵。一声画角却把词人从甜梦中惊醒,心中的悲伤化作两行红泪,在枕畔结成两条薄冰。在冷寂清寒的黎明,塞马一声长嘶,征人又要开始新的一天的行役。壮阔的荒漠景观,苦寒的身心感受,使人不免产生了悲凉凄婉之情,难怪顾贞观曾评纳兰词曰:“凄婉处,令人不能卒读。”(唐圭璋《词话丛编》)
以纳兰本人的个性,即使是边塞词,虽不乏豪迈的气度和壮阔的场面,却极少开怀乐观,而且大多带有苍凉悲哀的意绪,如“身向云山那畔行,北风吹断马嘶声,深秋远塞若为情”(《浣溪沙》);又 如“万里阴山万里沙,谁将绿鬓斗霜华,年来强半在天涯”(《浣溪沙》)。而“霜落马啼浑不睡,偏想出,旧风流”(《南楼令》),更是让纳兰记起亡妻,梦着亡妻,苦况切切也。最经典的边塞诗要数先前提过的《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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