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中十四朵向日葵
周志强
一
每次面对画家的作品时我都在想：我不是在看画，是在看心灵，在看画家眼中的世界。
我发觉我所面对的宣纸和画布是那样地深厚。
色彩、空间和运动，显然反映着心灵，又是精神的展示。它是神奇的魔术，又是艺术 的苍鹰，生活和精神是它坚硬的翅膀。它以一种大神秘，展示了人类心灵的伟大。 当我们面对一幅杰出的绘画，它隐含在画中并未说出的语言，像透明的水晶般使我们 的心清澈。有些时候，我们不是因为在这个世界存在着才得以满足，而是以某种方式走
入了世界才发觉了伟大和深厚。
二
以一种深沉的目光凝视一幅名作，那是凡．高的《向日葵》。那光和热的象征，生命对 完美的渴望，以及人类那与生俱存的感情的烈焰，以一种疯狂的态势，冲出画布。红色 的茎已被剪断，浅蓝色的火凄迷地燃烧，无言中有千言万语让观者自己述说。 还是凡．高，又为人们留下了一幅《花瓶中十四朵向日葵》。在金黄之中，一点青色和 绿色是那样地迷人，那花的生命力呼之欲出，犹如人类，在世界与历史的光照下，心灵 的花蓬勃地开。向日葵，这永远朝向太阳的花，在凡．高的画笔下，在我们的心中美丽
地开着。 曾在十七世纪就写下《思想录》的帕斯卡尔说，人只不过是一株苇草，但它是会思想
的苇草。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 那如同燃烧一般的向日葵，那被授之思想并赋予人思想的向日葵，以卓然超群的形象
和深厚的内在视觉，启迪并鼓舞着我们。
当我面对《向日葵》和《花瓶中十四朵向日葵》的时候，心中不禁在呼唤：我的兄弟
姐妹们呐，那金色的燃烧着的向日葵，不就是今天的我们吗？
三
据报刊披露：凡．高所画的向日葵，1987年3月30日在世界著名的伦敦克里斯蒂拍
卖行拍卖时，以3990万美元的高价售出，此举震撼了世界。
是那幅画震撼了世界，还是那笔高价震撼了世界？我不敢穷究，我更无法探询有多少 人明了这幅作品的真正价值。物质空前繁荣，媚俗也转成媚雅，那曾病魔缠身，没有栖 身之处的凡．高今天获得的殊荣，是人类认知上的损伤，还是当今的人们终于认清了这
幅杰作所具有的艺术魅力？
四
时代有时总以迟到的聪慧掩饰绽裂多年的伤口；
人们总在清醒的时候想起美好的梦幻。
许多人走过的路，也容易被忽视。记忆和遗忘在任何一个时代都轮番登场。 当年罗丹的著名雕塑《思想者》在北京展出的时候，曾经引起一阵轰动，许多人在中国 美术馆的广场上排队等待一睹大师的杰作，成为佳话。就在不久前，一位年轻的小说家以 这个雕塑为主人公，写出了一篇名为《鸟粪》的小说。小说中，“思想者”重来中国，在
一个广场上成为鸟的栖所，备受鸟和人的凌辱，身上遍布鸟粪。
那些曾排队等候观赏《思想者》的人们，如今又有多少人还留有当时欣赏的心态？我 担忧一些人生命和思想中的向日葵上的金黄，已不是阳光的色彩，而是金钱的浮光了。
想至此，我隐忍不住内心的哀恸与悲伤。
五
年少时读齐白石老先生的画作，常惊异他的大胆；在一幅尺素的某一角落，画些白菜、 水果或是小虾，更多的空间不着笔墨。现在想起，那是一种恬淡，是一种凡人难以达到
的境界。
林凤眠先生在自述中也曾平静地叙说，经过丰富的人生经历后，希望能以真诚，用
画笔，永远描写出自己的感受。
而向日葵之子凡．高不脱疯狂，他宣告：我的作品就是我的肉体和灵魂，为了它，
愿冒失去生命和理智的危险。
生时不必面面俱到，缺陷是一种美，也是一种状态。当人们集体无意识向某处疯涌
时，坐在一旁冷眼旁观饮香茶的人，也许是最大的智者。
六
对于艺术家来说，创作过程中的探求与实践是一种异样的甜蜜，它远胜过成功所有的 些许喜悦。在尘世的喧哗之中，画纸或画布中展示的杰作是难得的个性创造和存在。诚
如意大利现代画家基里科所言，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闭着眼睛看到的世界。
因此，在从事一种事业的时候我提倡凝神，并反对哗众取宠。
七
真正的画家毕其一生画着一幅画。
真正的心灵毕其一生走着一段富有意义的里程。
风云一时有时是一场悲剧；在失去观众的时候更具有喜剧的色彩。
有名言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因此，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我将
在老态龙钟时以极大的热情瞩目并拥抱新生。
八
浮华只是一张艳丽的包装纸，而燃烧的向日葵，是一个时代永不消失的雕塑。对于创
作来说，美不仅体现在作品里，更体现在创作作品的过程中。
九
我喜欢马蒂斯的名作《舞蹈》，画面上的人们牵手而舞。那动感，那节奏，让人立刻激
动于人类的生机盎然。
我喜欢美国画家蒙里安笔下的《树》，那布满画面的枝条，极富生命的力度。 那红色的《舞蹈》，生命的气息如清晨的湖畔气息；那伸展枝条的《树》，无形的枝条
早已伸出画外，触及我们的心灵。
而那向日葵，它是颗清新丰富的心，它燃烧的火焰烘烤着我们。
十
当三十七岁的凡．高长眠于烈焰般的向日葵之中时，太阳当为他流下眼泪。他躺倒在 诗意之中，使燃烧的向日葵成为永恒。那些向日葵，从画面上走出，清香的气息传给世 界，浓厚的色彩浸染真正的心灵。此时我的话意也脱出那幅画和那个倒下的凡．高之外：
-----生命一旦燃烧，心绪悄然平静，脚下的路平凡又崇高。
十一
别让我加入某个流派，别让我崇拜某个人的风格或他的创造。我只是一株向日葵，我
讨厌用别人的一切装饰我，我也不会要求别人永远走在我的身后。
让我以宁静的心绪平静地作画。让我远离物质的诱惑与尘世的浮燥。我的画笔是心，
画布是我的生命。
也许毕我一生画不出一幅杰作，但我画了，这就是我最美的作品。
十二
你有燃烧的向日葵吗？你能平静地对待生命繁杂的情境吗？有许多时候，我显然不能，
但我生命的形态即使难以燃烧，我也要以生命的色彩为我生存的世界作证。
创作一幅作品如同创造一个世界。而我平凡的努力，只是要以透出画面的音响告诉人
们，美好的心灵是燃烧的向日葵，它可以使我们美如黄金。
十三
我读画，犹如读心境；我读画，也在读人生。
我不是画家，但我将自己视为一个画者，力图使自己拥有一张色彩斑斓的画布。生命
的意义有时在一声鸟啼中清澈如水。
十四
那是《花瓶中十四朵向日葵》-----闪烁生活光环的瓶中，燃烧的生命色彩迸溅。粗壮 扎实的根茎，随风纷披的枝叶，使生存和痛苦雍容又高贵。汹涌而来的阳光照彻画面外 的歌声，一阵鼓点在思想中响起，与苦涩相融。蓬蓬勃勃的向日葵盛开着，以生命的浑
圆与茁壮，呼唤思想的深厚与清醒。
人们注定在历经苦难与艰辛，人们注定要历经迷蒙与宁静。凄迷优美的向日葵，在无
边的光阴和碧澈的天空下，将永远地燃烧，成为人类世界最壮观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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