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国、史、汉而以小说体出之, 使人易晓也。”(《聊斋志异·读聊斋杂说》)。但明伦也确认,“惟喜某 篇某处典奥若尚书,名贵若周礼,精峭若檀弓,叙次渊古若左传、国语、国 策,为文之法,得此益悟耳。”(《聊斋志异·但序》)。这些看法虽然不 够全面,却从一个重要的方面阐明了蒲松龄艺术功力的师学渊源。
奇谲和质朴的统一 蒲松龄创造性地继承了我国志怪小说的优良传统,驰骋丰富的想象和联想,采取幻化的形式曲折地反映生活,从而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上赋予《聊斋志异》以积极浪漫主义的特色。许多作品以奇妙的构思、奇特的形象、离奇 的情节和奇幻的场景,显现出奇谲的艺术特色。
在《聊斋志异》五百多篇作品中,直接以人为描写对象的为数并不多,大量是以鬼狐神怪的拟人化来间接反映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人幻化为 非人的艺术形象而又大都拥有变化莫测的特点,在阅读和欣赏中就自然给人 以“丰赡多姿,恍忽善幻,奇突之处,时足惊人”的审美乐趣。《书痴》篇 中夹藏在汉书里的纱翦美人;《白于玉》篇中的“衣翠裳者”、“衣绛绡者”、 “淡白软绡者”、“紫衣人”等四丽人;《绩女》篇中“所绩,匀细生光; 织为布,晶莹如锦”的绩女,等等,都属于神仙类。《黄英》、《葛巾》、《香玉》、《荷花三娘子》等篇则以花精花妖为描写对象。其他如蜜蜂(《莲 花公主》),鹦鹉,秦吉了(《阿英》),老鼠精(《阿纤》),白骥精(《晚 霞》)等等可谓无奇不有,而写得更多的是狐和鬼。
蒲松龄笔下的神怪精灵,花妖狐魅,既非万物有灵或灵魂不灭的说教, 亦非物的自然属性的图解,而是托物写人。作者运用想象和拟人化的艺术手 法,在摄取物的习性和形体特征的条件下,赋予它们以人的思想感情和性格 特点,按照人的习俗、人的社会关系来描写,因而又具有人的社会属性和爱 憎好恶。这些形象又拥有超凡入圣的神力,他们不受生活环境的限制,不受时空的束缚,而成为忽敛忽纵、时隐时现、变化莫测的神灵。所以《聊斋志 异》中的许多形象,往往富有亦人亦仙亦鬼,或亦人亦狐亦仙,或亦人亦仙 亦怪的特点。
奇幻的场景与奇特的形象互相映衬,产生奇谲的艺术效果。《聊斋志异》 经常出现“浮云在天,时阖时开,奇峰断处,美人忽来”的境界。《巩仙》 篇写巩道人成全尚秀才。“袖里乾坤真箇大”,“离人思妇尽包容”。道士 展其袖,“中大如屋”,入则“光明洞彻,宽若厅堂,几案床榻,无物不有”。 有情人在这里相会,“绸缪臻至”,共同吟诗,互相对句,婚配生子。这里 毫无“催苛之苦”,而俨然是世外乐园。幻境描写之奇,令人叫绝。再如“星 宿已繁,崖间忽成高第”(《锦瑟》);“一日,归颇早,至其处,村舍全 无┅┅一转盼间,则院落如故,身固已在室中矣”(《张鸣渐》);深山石 室,“光明彻照,无须灯烛”。洞内有大叶类芭蕉,用以剪缀作衣,“绿锦 滑绝”;“女取山叶呼作饼,食之,果饼;又剪作鸡、鱼,烹之皆如真者”(《翩翩》);┅┅这一切在实际生活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三国演义》中 的“诸葛亮舌战群儒”、《红楼梦》中的“秦可卿出殡”有关场景的铺陈, 尽管存在艺术上的夸张,却毕竟是生活的反映。以上列举的《聊斋志异》中 有关幻境的描写,则纯属“蜃气五色,结为楼台”的虚幻。
离奇的情节离不开奇特的形象和奇幻的场景。三者的一致性正是这类作品一个显著的特点。《书痴》篇可谓典型的代表。《书痴》中的颜如玉,忽 隐忽现,未卜先知,却分明不是凡人,而是一位仙女。然而论言谈、举止, 美人又无异于常人:如伴生下棋,授以弦索,戏谑饮博,谈情说爱,无所不 善,从这一系列的描写中我们又似乎看到现实生活中的少女。从而使这个人 物形象呈现出仙质凡态,亦仙亦人的特点。这篇小说写郎生积好成痴,积痴 成魔。“一夕,读汉书至八卷,卷将半,见纱翦美人来藏其中”。“一日, 方注目间,美人忽折腰起,坐卷上微笑。”郎生在惊骇中一再叩拜,美人则 “下几亭亭,宛然绝代之姝”。美人的出场充满了神奇色采,在郎生和美人 相处的日子里,一旦生“忘其教”,“女则渺”,生伏以哀祝,矢不复读, 女便又从书卷上下来。只有铺设如此离奇的情节,才能更鲜明地塑造奇特的 形象。
大抵成功之作,莫不植根于社会生活。而如何反映生活,却又取决于艺术构思。由此可见,构思正是将生活变成艺术的中心环节。在如何反映生活 的问题上,大体有两种方式:一种偏重真实地摹写。当然在构思过程中不免 对生活素材有所取舍,有所剪裁,有所集中,有所生发;也不排斥发挥想象 的作用。一种是以表现理想为主,着重运用艺术的想象、联想和幻想,间接 地反映生活。《聊斋志异》中的多数篇章属于后者。作者虽有坚实的生活基 础,但他在构思时更多的是充分发挥丰富的想象力,努力开掘题材所蕴含的 意义,从而据此安排谲幻的场景,创造奇特的形象,设置离奇的情节。这里 不仅有“袖中乾坤”,而且有“腹中武库”(《采薇翁》)。采薇翁“脐大 可容鸡子;忍气鼓之,忽脐中塞肤,嗤然突出剑跗,握而抽之,白刃如霜。” 他有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腹中武库。在险遭不测的情况下,头断可复合, 腹裂而无血,且“其中戈矛森聚,尽露其颖”。有人认为这是一篇“胸中甲 兵”式的寓言,然而从虚虚实实、亦真亦幻的艺术构思来看,却是作者的独 创,幻想的奇特,绝妙无双。
在这里虚幻并非荒诞不稽、虚无飘渺的空想,它不是把人们引向茫茫太空,而是启发人们深化对现实社会的认识。由于作者长期生活在底层,对市 井世俗、各色人等无不烂熟于胸,因此笔端富于浓郁的乡土气息和质朴的人 情味。仍以《巩仙》为例,如果说“袖中乾坤”的异想天开,正是对封建社 会等级森严这一本质的反驳。那么就题材而言,却是对当时社会生活中司空 见惯的爱情悲剧的提炼。穷书生尚秀才和曲妓惠哥相恋,“矢志嫁娶”。然 而好景不长,惠哥因被鲁王召入供奉遂绝情好。寓质朴于神奇,正是这类作 品的风格特色。其中某些情节以白描的手法和朴素的语言描摹人情世态,可 谓刻画入神,力透纸背。如开篇写巩道人求见鲁王,“阍人不为通”,“中 贵见其鄙陋,逐去之;己而复来。中贵怒,且逐且扑。至无人处,道人笑出 黄金二百两,烦逐者覆中贵:‘为言我亦不要见王;但闻后苑花木楼台,极 人间佳胜,若能导我一游,生平足矣。’又以白金赂逐者。其人喜,反命。 中贵亦喜。”如此层层行贿,道士才得克服侯门似海之难,摄
此一瞥,对封 建社会的弊端,暴露得何其鲜明!袖里乾坤,中有天地、有日月,离人思妇 可任其往复自由。浮思翩跹,神奇色采盈目。惠哥十八入府,十四年后赖巩 道人神力襄助,得以与尚秀才团聚。其间写尚秀才虽白金、彩缎不为所动; 王“命偏呼群妓,任尚自择”,尚一无所好,惟坚持初衷:“但赐旧妓惠哥 足矣!”书生痴情,质朴、纯真之态可掬!奇谲和质朴貌似对立,被作者运 以巧思,化为形象,天衣无缝,水乳交融地结合在一起。艺术的完美形成“看 不见的和谐比看得见的和谐更好”①。从而使这类作品呈现出奇、质朴和谐统 一的艺术美。
单纯的奇谲,能使人感到新鲜,激发读者的好奇心,引起强烈的兴趣,从而得到一种审美的喜悦。但是这种审美作用不会持久,一旦读者追求欲望 得到满足,也就感到兴味索然。奇谲和质朴相结合,才能产生系人情思、耐 人寻味的艺术魅力。这样的艺术风格在审美价值上不仅超过单纯的奇谲,而 且也胜过单纯的质朴。蒲松龄的诗以质朴见长:或状物写景,或直抒胸臆, 很少雕琢夸饰。例如“黄沙迷眼骄风吹,六月奇热如笼炊。午时无米煮麦粥, 沸汤灼人汗簌簌。┅┅”这一类的诗反映生活艰难,好在本色、自然,有真 情实感,然而缺少新奇的美。“诗人所描绘的事物或真实之所以能引起愉快, 或是由于它们本身新奇,或是由于经过诗人的点染而显得新奇。”①《聊斋志 异》与蒲诗相比较,尽管体裁、样式不同,但是由于前者能够将质朴和奇谲 熔为一炉,因此在艺术造诣和审美价值上都超过了后者的成就。
含蓄和犀利的统一 我国历代诗歌的优良传统,都讲究艺术的含蓄。所谓“诗之至处,妙在含蓄”②,“不著一字,尽得风流”③,这是指诗歌而言。但是作为艺术美的一种特质,含蓄对其他样式的文艺作品,同样是必须具备的。《聊斋志异》 之所以耐人寻味,能够引起欣赏者的想象和联想,是和作品运用蕴藉深厚、 余意不绝的表现手法分不开的。在这里,含蓄既不同于浮躁浅露、竭尽无余,也不等于佶屈晦涩,莫测高深。《聊斋志异》含蓄的独特性表现为寓赏罚于 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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