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敏:“正当的冷漠”是法学的必需
发表时间:2011-10-21 18:23:11 阅读次数: 8986 所属分类:证据学
献给刚去世的佛山小悦悦
现在这篇博文讨论很热,由于题材重大,我欢迎博友发表回复,对于问题性回复(即非单纯肯定或否定的)我都一一回答,谢谢。2011.10.22. 12:15 一、何谓“冷漠”
广东佛山悦悦被轧事件的关键词是“冷漠”。道德批评或更严重的声讨必然且必要,在价值倾向上,我没有不同态度。
但是,这个事件对于我正在讲授的证据学、刑事证据学课及听课的本科生和研究生来说,其主要意义不应当是道德批评,而是道德判断之前的道德事实观察——(另一个)“冷漠”是法学教育的重大目标,它仅仅稍次于良知之价值锻造,但这样说的语境是法理学的;在经验认识这个语境下,道理要颠倒过来:良知教育,要稍次于冷漠教育,因为没有冷漠,良知之剑是双刃剑,道德批判之矛总是矛头不正,【注意】价值题材越重大,冷漠的缺失所导致的错误越大。“道德圣斗士”最佳的学术位置就是成为法学院牌坊下的牺牲,哦,现在早已香火缭绕啊,最伟大的一具牺牲是康德先生(而且是他的活体)。
Benjamin Constant质问康德,当一个追杀者走近康德问他“猎物”在哪里时,康德应当回答被追杀的人在他家里吗?康德直截了当地说“撒谎是绝对的错”。康德神人般地超越了经验世界,从而没有给“把人当做目的”留下任何“冷漠”空间,十分
遗憾的是 Benjamin Constant 没有机会(因为不是当面辩论)追问,要是那个猎物是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可育女人,而追杀者是个太监,康德正年青着……没有悬念的是,答案不会改变。但接着登峰造极就会被超越,有人会说“即使为了拯救全人类,我也绝不……”(这是真的)。
与康德相反,拒绝做牺牲的是十八世纪维尔茨堡大学的贝林格教授,他被自己学生的恶作剧欺骗(就是在其价值偏爱上投其所好)……当他在一块他认为的“图案化岩石”上发现“ 贝林格”后,他竭尽其最大努力销毁了已经出版的《维尔茨堡平版画》,也就是说,他把教授专著变成了替代自己的牺牲品。http://002.fyfz.
cn/art/291462.htm
法学院只接受其他学科奉献的牺牲,它本不该在事实观察态度上被别人嘲笑。来自法学方面的社会评论应当先行具备起码的冷漠,即冷静的、单纯认知的、不受道德和价值宣导诱惑的观察素质。
这一视角的具体表述,也就是我一贯主张的审查公共事件之基本认知【原则1】“要建立态度,须先分离事实和观念。”【原则2】审查“观念≥事实”的偏离度。h
ttp://002.fyfz.cn/art/444484.htm
起码的冷漠是不够的,深刻且有用的冷漠是一种符合题材的特殊观察能力。是另类眼光,它来自法学院的天眼——此即洞察。法学院的责任是塑造具有这种眼光的人,可是,我们的教学努力最多接近(而不是达到)“起码的冷漠”。更遗憾的是,很多法学学者(及老师)是难以接近这种要求的不好典型,很多已经从法学院毕业的司法人员经常在表现他们所受教育的先天不足,这些客观情况导致的麻烦倾向是,观念情结者害怕冷漠——其实他们混淆了观念激情和冷静认知的界别。他们喜欢逃避,简单的说,他们在价值判断发出之后不喜欢再对“事实”多瞟一眼,价值表达的冲动还使得他们最初的一眼也是轻瞟, 很少言论者持有假说观念,很少真正“冷漠的”学者和老师。
但我期望我们有“冷漠的”后生,只要方法论和学习态度到位,没有不可能的事情。
二、辩护
“冷漠的”学者和学生并非是真正冷漠的人。
“冷漠”需要辩护,因为只有认真的辩护才会让我们的学生接受真正的“冷漠”和有意义的热心肠。
【辩护1】其实我们在学习法理学时就应当意识到这是个棘手问题,绝然将事实与价值加以分离的人极易受到攻击,譬如奥斯丁,当他要求区分实在法和应然伦理时,他的干脆而决断的那些命题为浅薄者提供了歪曲丑化实证主义法学的机会,他也为哈特在扭曲的基础上成为大师提供了基础。可是奥斯丁是这么说的“良好而稳定的政府实在或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政治科学的基本原理已为大多数人知晓……在人民大众中传播这一科学,可以被列为造物主加在主权者身上的最重大的责任……他在哪里让他们陷入无知,他就要在哪里对他们违反义务的全部行为负责”。“与警察队伍相比,开明的人民是法官更好的帮手”。这些话本来就在奥斯丁的书里,它足以击溃所有法理学家认为其无视价值的误解。奥斯丁的\罪过\是他说得太过清楚:“法律的存在是一回事,其优点和缺点是另一回事。它存在或不存在是一种探究,它符合或不符合某个假定的标准是另一种探究。”——这是他的方法,是现代方法,这也是我们区分道德事实与道德评判同样应当采用的方法。(备注:奥斯丁的遗憾是,他真正想写的《法理学与伦理学的原理和关系》一书没有写出来)
【辩护2】最冷漠的人莫过于那些一辈子不结婚,把全部精力放在一些枯燥符号上的逻辑学家,这也是更容易误解的事情,因为他们处理的不是奥斯丁的事实与价值的分离,而是人格情感抽离。但纠正这一误解非常有趣:卡罗尔.刘易斯终身未婚,他是一个数学家,逻辑学家,但是他并没有被抽离为一个无情无义的双脚圆规,世界各国的大人和小孩都很欣赏他的《爱丽丝奇境漫游记》,对啊,这是他为邻居小女孩写的,还有哪位法律学者如此做过?其实刘易斯还是一位儿童
摄影家,所以哪位法学教授因自己会摄影听到学生两三声(呵,并不一定由衷的)赞扬,那种沾沾自喜的感觉是不是至少落后100年了。金岳霖先生也是终身未娶,他的枯燥抽离,使得西南联大的300学生只剩下2个(其中一个在国际逻辑学界成为最成功的华人学者),不过我确信他给了林徽因最好的情谊,他爱孩子的方式是“到处搜罗大梨、大石榴,拿去和别的教授的孩子比赛。比输了,就把梨或石榴送给他的小朋友,他再去买”……学术上的“冷漠”跟情感冷漠没有必然联系。也许边沁的情感是一个更复杂的例子,他在50多岁和80多岁两次求婚,却难免光棍一生,我找到了他的情书,写得非常感人和雷人,感人的是他令人同情的暮年期待,雷人的是他对婚姻意向先抽离出功利,然后再附加明显有些撒谎成分的感情颜料,这种非原始的、加工的“爱情”只能说明老先生混淆了事物的范畴、混淆了智商和情商的边界,“冷漠”得不够彻底,他应当坚持功利是功利,爱情是爱情,或许结果要好些——毕竟我们不应当违背历史把边沁设想为一个情场大师,我们设想他保持原生态也多少有点虚幻。
【辩护3】但这些都不是对“冷漠”与热心肠关系的最佳解释,最佳的事例应当去找侦探们的导师福尔摩斯,他是世界上最冷静的人,谁又能否认他善良的热心肠呢,或许称他为英国最伟大的人道主义绅士更好。但……是的,他不是真实的,因此他的事迹也就不是事例,真实的事例是福尔摩斯的原型Dr.Joseph E · Bell,贝尔博士是英国女王的私人医生,柯南道尔的老师。2002年我写《案史》的时候,认为柯南道尔受到近代假说主义的影响,除了《血字的研究》《希腊译员》的理论叙述,我唯一的旁征是他的校友西德尼.史密斯的真实个案……现在我可以确认,我的那个认为是绝对正确的,因为我发现了他们医学院共同的老师贝尔博士的原话,天啦,柯南道尔简直是抄袭,而且抄来的表述没有贝尔博士的原话直爽。这就是研究的乐趣,我得到了应有的回报:我对柯南道尔学术背景的推论,虽然资料略微缺乏,但结论是对的,发现贝尔博士的原话完成了我推论的印证。贝尔博士说:
先生们,通过仔细的观察和演绎推理,你们能够针对每个案件作出正确的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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