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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锺书终其一生,念念不忘打通中西。针对欧美新学(即20世纪西方文论),他一再说要“打通”。
此话他在多种场合讲过。说的周全一些,又分三层,即“打通古今、打通中西、打通人文各学科”。请注意:其中包含了钱锺书有关“比较文学”的研究原则。
1993年冬,我在北京购得《管锥编》五卷本,打算花2年功夫,认真通读一过。于是去钱府,请先生亲笔题词。老人题了词,又对我说:新学不易通,你要花力气,用力咯打。按:老人是无锡口音,“打通”二字,音似“当冬”。
钱氏“打通”方法,始于何时?成于何处?我经多年调查,以为离不开清华、牛津,西南联大这三个所在。分头说明如下。
钱锺书与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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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新生的梦想
1929年,钱锺书考入清华外文系。此时清华,代表中国现代知识理想,开创研究生培养体系。它在制度上,因能广纳新知,融会中西、为我所用。上述特征,窃以为离不开陈寅恪、吴宓先生的“中国文化本位”论。或者说,若无陈吴二师,钱锺书的“打通”,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考证如下:
吴宓先生1918年入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系,师从名师白璧德教授(Irving Babbitt),并与陈寅恪结为至交。1921年,吴宓获得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比较文学硕士学位,回国任英文教授,并创办《学衡》杂志。
1925年初,清华创立国学研究院,吴宓出任主任,礼聘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为四导师。陈寅恪先生遂从德国柏林大学返回清华园,与吴宓比邻而居。
据吴宓《空轩诗话》记载:“宓於民国八年,美国哈佛大学得识陈寅恪,当时即惊其博学而服其学识”。1961年秋,二老在广州中山大学白头聚首。吴先生发现:“寅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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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之思想及主张毫未改变,仍遵守昔年之中国文化本位论。”
何为文化本位?我们知道,陈先生谙熟国史,精通外文,复以本民族命运为重,孜孜寻求中国兴衰原因。如此本位精神,套用陈先生的文言,即“中体西用资循诱”。
留学哈佛的陈寅恪与吴宓
再者,陈先生治学之道,垂范后世。譬如研读《高僧传》时,陈先生围绕“译经传播事者”评论道:“间接传播文化,有利亦有害。利者,如植物移植,转可发挥其特性而为本土所不能者。其害,则辗转间接,致失原来精意。原因皆在不能直接研究其文化本原。”
赵按:此一金玉良言,涉及“文化比较”,当为我辈奉为比较研究之首要原则,即在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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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文学之上,还有比较文化、比较文明。
作为陈吴二师的好学生,钱锺书之于我辈,不但更近一层,也更多现代色彩。他对我的启迪,首先是他承接吴宓打通中西之志趣,身体力行,成就大家典范。
白璧德(Irving Babbitt)及其《批评遗产》
钱锺书1929年考入清华外文系,受业于吴宓,至1933年毕业。根据他回忆说:“我这一代中国青年学生,从吴宓那里受益最多。他最先倡导比较文学研究。”(见上海《天下月刊》1937年4卷427页)
提醒大家:吴宓先生从哈佛白璧德教授那里,带回了语言文化的比较方法。所以他白文半白,提倡“择善而从、比较出新”。这一新学方法,传到钱锺书手中,却被浓缩成一句白话,就是“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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