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成钢雕塑作品的传统文化资源转化方式研究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开放之后,西方的艺术形式立刻在中国的各个艺术门类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时的雕塑创作抛开纪念碑式的造型样式,如火如荼的开展形式革命。与此同时,有一批注重从传统文化中寻找资源的雕塑家出现,曾成钢便是其中的一位代表。曾成钢对传统文化的热衷和自信,驱使他不断地发掘其中蕴涵的优秀元素,并转化到雕塑造型的个性化语言当中。本文希望通过对曾成钢雕塑作品的分析,研究他的雕塑作品里面对传统文化资源的转化方式。
曾成钢的雕塑作品总体上大致可以分为六个系列,它们是早期的《动物系列》,《梁山好汉系列》,《古代神话系列》,后来的《人与动物系列》、《书法抽象系列》,以及现在还在继续的《莲系列》。这些看起来内容丰富的雕塑作品,被他巧妙的统一在力量感和体积感极强的个人造型语言风格之中。
曾成钢的作品有一个明显的文化层面的特点,那就是“很中国”。“很中国”在理解上可以是多重的:有中国传统造型形式的,有中国传统文化内涵的,很有中国审美思维
的……。这与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和把传统文化资源巧妙的转化在雕塑语言中是分不开的。[ 《新美术》1994年第2期]“我对青铜器仿佛有种说不清楚的特别爱好。不知何故,每当我静静地翻阅有关青铜艺术图片资料,那些缄默不语、铜锈斑斑的青铜器展现在眼前时,我的心灵就会受到强烈地震动,它们使我陶醉、迷恋、赞叹不已。……不可否认,在雕塑创作时,我的艺术思维方式和艺术表现形式是从青铜器这里构建起来的。青铜器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曾成钢在《青铜艺术的启示》中这样写道。青铜器为曾成钢点燃了雕塑创作发现传统的热情。受青铜器影响直接的是《动物系列》,变形、夸张、对称的造型,纹饰和锐利尖角的使用都能发现青铜器的影子。另外《梁山好汉系列》在造型上夸张、通透、虚实相映,虽然结合有西方现代主义造型的方式,但是手法和大感觉上依然保留了青铜器的古朴、大气和硬朗。如果说曾成钢从青铜器中吸取更多的是造型和青铜精神的话,那么他在作品中对传统文学的借用以及对传统美学和哲学思想的应用,则显示出他对传统优秀文化资源的通盘考虑。
曾成钢在创作上始终坚持着他的个人风格或者说是“执拗”的独特认识,对传统文化的狂热和从其中发现的中国的“美”,让他陶醉在传统美学这杯千年“佳酿”里,传统一定能够给与他所追求和需要的东西。曾成钢的所做所想我不敢轻易冒作定论,也许可以从下面几个方面去展开分析他的创作观念和艺术造型。
第一、曾成钢的雕塑作品在精神层面地坚持。自从爱上青铜器和从青铜器中寻找到最初的创作灵感那一刻起,就已经表明了他在作品中注入了一种神圣性,这种神圣蕴含着不可侵犯的高尚品格。[ 《新美术》1994年第2期]“那种深沉神奇的力量唤起我的想象和情思,在我的内心深处激起层层波澜,使我得到某种不可言喻的审美享受和激起奋发的精神力量,有时我竟会激动地情难自禁,仿佛它们是和我存在于同一时空。”曾成钢的这句由衷感受的话,流露出他的雕塑创作必然会追求青铜器呈现的精神感受。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干的,从图片(附图)中可以感受到他的作品不管是动物、人物还是人与兽的组合都被赋予了高尚的精神情趣。
艺术品美的持久性也是曾成钢在实践中一直注重的,他的一贯作风是强调作品中的文化涵量,而不是一味去追求当代艺术中普遍存在的前卫形式。因为先锋艺术具有很强的时效性,这就决定了过了一定时期先锋也就失效了。曾成钢的雕塑作品总的来衡量也许并不前卫,但是却像一瓶存放着的老酒,放的时间越久越能品味出香来。他的作品摆放在眼前,让我们感觉很古朴,但又是那么的亲切。
第二、曾成钢的雕塑在造型上独特的语言使得他的作品富有强悍的张力和感人的空间灵动。
他在作品中一直强调着平衡、对称和不平均。所谓平衡和对称就是作品从各个角度在人的视觉和心理感受上不倚不歪、量感均衡。而不平均则是雕塑形体的塑造不能均匀分布,而显得平庸和无奇。在大的平衡的框架之中,尽量的不规则、夸张、扭动和拉伸这样雕塑的生气就产生了。如果我们仔细比较和观察曾成钢的雕塑就会发现他在塑造过程中非常注重雕塑形体的节奏感。节奏给人的感受是妙不可言的,它也是一件艺术品让人产生愉悦的根本,就如同一段美妙的音乐作品绝对不可缺少动人的节拍。为了达到这种节奏的完美,他经常反复的修改调整、剪断添补,以便做到接近尽善尽美。
第三、曾成钢一直强调传统雕塑语言的现代转化,转化是个关键词。向传统学习、向优秀学习,而不是照抄和挪用。先哲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遗产,我们要继承更要发扬光大,然而发扬不是对先前的照搬。提取精华,结合时代性促成新的意义和新的高度,这是曾成钢提倡的。回顾中国几千年皇朝的替换,传统文化总是在不断的变化和更新中适合时代的要求。然而,没有哪一个朝代是完全抛弃先前的传统而重建新的文化,对传统的学习和改造,使得传统焕发生机。曾成钢始终对传统文化不断研究同时又加以转化,在雕塑创作中呈现出新的面貌 。
在以上对曾成钢雕塑创作观念和造型粗略分析的基础上,我将展开对他雕塑作品的进一步论述,研究他在作品中对传统文化资源的转化方式,这也是我对曾成钢雕塑作品的一点体验和感受。下面将从五个方面开展论述。传统哲学思想的巧妙应用
考察中国古代传统哲学流派的天人关系之辨学说,相比之下《周易》的天人合一思想更成为中国古代哲学所追求的最高理想,同时也因此而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产生与发展过程中最基本的价值所在。在中国哲理之人的眼睛里,宇宙大自然和人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人的发展和自然的发展应该“上下与天地同流”,天、地、人合在一起才能构成宇宙,任何一方的缺失都是会造成不可预见的问题出现。曾成钢对这一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理解,从他的作品《人与动物》系列更容易解读。《我们同行》这件作品表现的是一个人与虎同步前行的场面,当然这里的人并不是某一具体的人,这里的虎也不仅仅是指某一类动物,人与虎的并进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从二者铿锵有力的步伐中,我们已经感受到了人与动物的共同命运,可以说《人与动物》系列的作品是曾成钢对天人合一思想的一种表达方式。
《莲说》系列则体现出了物我合一思想,也许曾成钢希望借“莲”来表达他内心的自我。莲蓬本身是植物生长的一部分,被他放大摆放到展览空间中,赋予了人性的思考和哲理,个人的精神通过莲蓬予以表达,莲蓬与他的思想在这一个时刻达到了合一。莲在我国传统文化中有诸多的理解和哲理——清凉、纯洁、净土。这样美好的事物,在曾成钢的思维中想表达出什么意愿呢,他在重新塑造《莲》时是这样描述的“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寓意极其丰富,有持续、久远、纯洁等解释。作品以超尺寸的表现和不朽钢材料来塑造莲蓬,赋予中国传统语境下的莲蓬以当下意义。莲‘出淤泥而不染’,镜面不锈钢材料的应用,又体现出新意、永恒和梦幻。让人们在静观内省的同时,去领悟大自然的美妙和人类本身的生存状态。”在这样一些哲学思考的基础上,他的作品文化含量是丰富的,也是耐人寻味的。
2、传统美学思想的表现手法
世界各个民族的艺术,虽然在形而上的层面上大致都是对人们情感的表达、对神的敬畏和对生活的反映,但是在表达的形式上却有着很大的不同,这些不同的背后是美学认识的差异。中国艺术品在视觉感受上注重线的圆润生动,西方则看重体块扭动产生的空间层次;中国注重艺术创作中的意境,西方则更看重艺术品的意蕴,正是这些差异使艺术产生丰富多彩的样式。
曾成钢在他作品中非常注重传统美学思想带给观众的感受,意境这个中国审美观念是他的
作品中从来也没受缺少的东西。中国的意境在不同的艺术形式中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文学作品特别是诗词中作者寄情于山川、河流、天空、大地的描述以抒发个人的思想感情,音乐则融情思于每一个奏响的音符中,绘画通过构图的意味和留白来产生情境。雕塑的意境则是造型对象在定格的一瞬间对空间的占有而产生的生动感和由此而带来的遐想。曾成钢的作品总是让观众在惊叹他的独特而夸张的造型时,又被引入对所表达对象的畅想。唐代画家张璪说过绘画时要“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然而从曾成钢的雕塑作品中,也能可以很好的体会到这一原则,并且这也似乎成了他在作品中营造意境的一种方式。“外师造化”直接体现在《动物》系列中。《动物》系列里面所表现的动物,螳螂、公鸡、山羊、猩猩,野猫等等无一不是对现实生活中存在之物的表现,但是现实生活中却找不到如此长相的动物。对现实之物的忠实再现,得不到艺术追求中的意境和情思,通过“中得心源”加入主观的改造使得曾成钢的作品富有了生气。经过他的夸张处理,我们看到的是活灵活现富有情感的动物在我们面前舞动,螳螂时刻警觉的攻击状态,公鸡傲慢而又好强争胜的性格,山羊稳健的步伐和倔强的脾气,猩猩可爱而又好奇的眼神。这些可爱动物的表现,又何尝不是人生百态的再现呢!
意境的创造,在传统绘画中经常被表现为留白,在曾成钢的作品中也存在很多的“留白”即雕塑造型中的虚空,这也是他营造意境的一种方式。当亨利·摩尔的雕塑被介绍到中国的时候,雕塑家们的第一感觉就是他的雕塑具有浓厚的东方意味,不仅仅在于他从海边石头和动物骨骼中体悟出的具有东方特色的自然形塑造方法,还在于雕塑中时常出现的空洞造型。亨利·摩尔空洞的使用是从自然物品中体悟出来的一种塑造形式,而曾成钢是出于理性思考的基础上对所塑之物在造型上的虚空处理,这种虚空是在正形塑造时的负形留白。看水浒人物造型中《行者武松》、《黑旋风李逵》、《史进》、《鲁智深》甚至其他作品人物造型中每一件胸前都被留下了一个空洞,这个空洞是出于表现的需要,使得雕塑更加的空灵和具有通透感。更深一层的意义则是让观众用“心”来补充这个“窗户”。3、青铜艺术的再现方式
青铜器的庄重、威严、华丽与神秘不仅吸引着世人的眼球,更是让曾成钢欣喜和陶醉,正如在他文章《青铜艺术的启示》中论及他的作品和青铜器之间的不解“情缘”。可以说青铜艺术启示了曾成钢最初作品的出炉,同时在他的艺术思维层面也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从他的雕塑作品中,我们能感受到青铜器的影子,却不是青铜器造型的直接使用。那么他又是如何巧妙的将青铜艺术的迷人之处抽离,然后又再现在他的雕塑之中的呢?这里将从造型的借鉴和精神的传承两方面来说明。
青铜器有很多器型类别:炊煮器、盛食器、酒器等等造型各异,功能不同。但是在总体造型上,有一个共同点就刚健、古拙和凝重,以及周身覆盖狞厉的饕餮纹。曾成钢的《动物系列》作品与青铜器的联系最紧密,我将列出一些实例来说明。方鼎给我们的感受是庄重和安稳,这主要是来源于支撑盛物部分腿造型的粗壮有力。观察《山羊》的造型,曾成钢故意把羊的蹄子夸大到一定程度,然后把羊腿弯曲以降低雕塑的重心,虽然羊的身体做了镂空处理,但我们还是能够体味到量的存在,稳健的四肢和身体构成了类似方鼎的造型样式。《青蛙》同样是类“鼎”式的造型方式,为了强调青蛙的善于跳跃的本性,造型上作了适当的处理,身体的体量相对于夸张后有力和稳健的四肢显得非常轻盈。再从酒器“爵”的造型和《动物系列》作品作比较,“爵”给我们的感受是稳重但是灵巧,这点主要是由于“爵”造型中细长的三条腿和底端尖角触地的处理方式,尖角使我们感觉到器物的飘逸,不像“鼎”那样的沉稳。《公鸡》造型时把鸡爪夸张变形用爪尖支撑起相对沉重的身体,巧妙的把握住了公鸡傲慢、好斗的性格特征。《螳螂》造型中尖尖的四肢着地准确的表现出了螳螂时刻准备战斗的机警,《鹿》的造型干脆就不做鹿脚了,直接触底的四个尖形把鹿的善于奔跑的品质表现得凌厉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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