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存真极,义实圆通,虽复冥寂一源,而亦备周万物,烦惑所覆,暂滞凡因,障累若消,还登圣果。”(64)可见众生皆有道性,皆可成真成圣,前提是必须消除业障,广种福田,方能成其道果。
道性为本,道果为用,显时名为道果,隐时名为道性。就本体而言,道性以清虚自然为体,“一切含识,乃至畜生果木石者,皆有道性也。”(65)因此,天尊演法,普度天人,无论其品类优劣,各顺物宜,因教修持,“皆具道德,悉入大乘。”既使是那些生犯罪恶、死堕地狱者,只要改邪皈正,洗心革面,亦得超度。所以说:“天尊大乘道教为遍周,不若不遍者不名大乘。若普遍者,悉应知道。知道教者,应无罪业,各有道德。”(66)“其心皆悉敬重大乘,安住大乘,爱乐大乘,守护大乘。”(67)
灵宝大乘思想以慈悲为中心理念,此点取自《道德经》。经中曰:“吾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宋陈景元注:“三宝之中,慈最为贵,故叹遍美也。”苏辙注:“以慈御物,物之爱之,如己父母,难为之效,死而不辞。故可以战,可以守。天之将救是人也,则开其心志,使之无所不慈,无所不慈,则物皆为之卫矣。”黄茂才注:“慈爱之人无害物之心,物亦无害之者,岂特战则胜,守则固哉!物无害之,则可以长生。”(68)可见,正是在老子慈悲思想的基础,繁衍了灵宝派的普度理论。
对此,灵宝道人指出:慈为修道的根本,修习慈心,能生无量善业。故慈是真实的存在,而非虚妄。真道即慈,自然即慈,天尊即慈,大乘即慈,善男子修慈者即为天尊,乃至天地造化,万物生成,“不可思议诸法境界即是慈也。”(69)这种包容三界、养护万物的大慈境界,由于它广阔如同虚空,渊深如同大海,故称之为“海空智藏”。《太上一乘海空智藏经》卷二曰:“海空之藏,有大慈悲,怜愍一切,于诸众生作大慈父,于诸众生作大慈母,能度众生于生死河,能示一乘微纱道相,是则名为海空智藏。”(70)
在道教看来,各种修持方法都必须以慈悲为本,由慈悲入大乘教,各种圣果善业、达观功德,乃至“诸神通智、本际智、仙人智、童子智、真人智、天尊智”,皆以“法慈为根本”。(71)只有心怀慈悲之道性,才能破除业障,依法修持,先断三惑,再行五福德。
三惑为人生的三大误惑,“一者心惑贪生,二者情惑财色,三者意惑善恶,除此三惑,可以求道。”复有“一行”,为道之根本,万行之首先。“何谓一行?不住世间,不离世间,不住空有,不离空有,不住人我,不离人我,不住因果,不离因果,不住身心,不离身心,常行实道,如是行行,常得解脱,出离生死。”(72)用通俗的语言来说,就是出入社会,不离人间,于世俗生活之中,修炼出世之大乘。
比三惑更为有害的是“三业”。所谓三业,一指贪爱思虑,百端计划而无休止,贪性一发,遂惑迷途,六情驰骋,不可制御,大违戒行。二指恚忿发,无名火起,触动情,难以控制,自乖定行。三指痴暗冥冥,不晓五情,恶业缠绕,相连亿劫,自乖慧解。此三业即能减灭道种,复能种就道果,关键在于如何正确处理。能种就道果的原因在于:“一者舍弃世间,心栖域外,行业遍通,断贪心种,直至道场,名大乘戒。二者诸行无深,不受不触,慈爱众生,欢喜无量,善根解脱,名大乘定。三者达了众生,五情六触,烦恼业缘,显发无碍,迳入道场,名大乘慧。”(73)此三业或成或败,皆由心地主宰。《道教义枢》卷三曰:“苦乐二果为缘,俱以色心为体,其正法唯是心法。故《灵宝经》云:善恶报应,正由心耳。”(74)
这种“唯心是法”的观念,究其根源,当来自佛教。佛教天台宗认为,心为万法之本,在他们看来,世界呈现的万千气象,不过是人心一念的产物。宇宙万物之中,只有心才是最真实的最根本的存在。玄觉《禅宗永嘉集·净修三业》曰:“三界无别法,惟是一心作,当知心是万法之根本也。”《大乘本生心地观经》卷八曰:“三界之中,以心为主,能观心者,究竟解脱。不能观者,究竟沉沦。众人之心犹如大地,五谷五果从大地生,如是心法生入世出世善恶五趣,有学无学,独觉菩萨及于如来,以此因缘,三界唯心,心名为地。”
十分明显,灵宝派吸收了佛教的心法理论,以充实其大乘思想。《无上内秘真秘经》卷七指出:百昌一地,生生种种不同,或大或小,或长或短,千差万别,众兆杂类,但皆为大地化生。品物不同,国土差殊,形貌不等,根机有别,“天尊随类相好优劣,各顺物宜,习其本业。即得本业,随类受形,所受形者,皆具道德,悉入大乘。当知秘密真藏,功德广远,非可格量。一切众生,心心同受,业业不等,或造恶者,或造善者,种种运为,皆由心作。”(75)这种重视心性、强调修心的特性,显然有别于其它教派,从而独放异彩,引人注目。
从历史上看,汉唐以来的道教仙学,皆以修真成仙、长生久视为宗旨。他们或导引行气,或采药炼丹,或房中补益,目的都是企求自身的长生不老,白日飞升。这种执著肉体、不离色相的仙学,无论是在理论上或是实践中,都时常陷入自圆其说的困境。于是道教中人开始援引新说,改革旧学,力求完善传统的仙学。毫无疑问,这种改革的思潮首先来自灵宝派人,是他们先后授引了佛教的“心法”、“空观”、“因果”、“轮回”等众多的观念,从 丰富了道教的思想体系。
传统的仙学,在灵宝派看来,是属于小乘之道。《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卷十一曰:“一切众生,以学道故,住于小乘。或寿限永劫,飞行往来,分形散影,乘驾龙凤,此皆执著,未名漏尽。”相反,大乘之人“能厌生死,断诸染著世间习气,令此神气妙合太空,空体自然,不属阴阳,自无生死,契此妙空,应念现相,升入无形,运度终尽,飞升大罗,出三界地,永离生死,克证道位,得为天真,方名得道。”(76)
所谓“妙空”,亦名“真空”。《太上一乘海空智藏经》卷七曰:“修舍心时,修智慧时,则得无为,常住安乐,住于真空平等法地,不可思议微妙之处,如无上道,难可譬喻。”(77)这里所说的“空”,是与“有”相对。佛教谓一切存在之物中,皆无自体、实体我等;亦谓事物之虚幻不实,或理体之空寂明净。自佛陀时代开始即有这种思想,尤以大乘佛教为然,且空之思想乃《般若经》系统之要根本思想。小乘佛教所说之空,系观察分析一切事物而入空,故称“析空观”。相对于此,大乘佛教则观一切存在事物的理法之常体即是空之法,谓之“观空观”。又小乘仅见“空”,而不见“不空”,故被称为“但空”。大乘则不仅见及一切存在悉为空,且兼及不空之一面,故称“不但空”、“中道空”。盖作一切法皆空之观者,称为空观。空非虚无,观空就是发现真实的价值,故真空就是妙有。
灵宝派之空观,取自大乘佛教。《无上内秘真藏经》卷一曰:“真藏法中,众兆本身,非空非有,非真非实。众生苦乐,非空非有。种种施为,无非真实,非空非有。见在众生,等天尊性,非空非有。未来众生,等天尊性,非空非有。过去众生,等天尊性,非空非有。云何有差而生分别,无生无灭,无因无果,而为真果。”(78)概括而言,真仙上士,了达大乘,悟空非空,即达真空即妙有的境界。 如同佛教一样,道教灵宝派之空观,内容亦非常丰富。如真空观、虚空观、内空观、外空观、内外空观、大空观、第一义空观、有为空观、无为空观、法空观等。下面略加分析。
真空观,依佛教所言,真如之理远离一切迷情所见之相,杜绝“有”、“空”之相对,故称真空。如《大乘起信论》所说之“空真如”,唯识宗所说的“二空真如”,华严宗所说的“真空”等均属之。又大乘佛教以非有之有,称为妙有;非空之空,称为真空,此乃大乘至极之空。灵宝派论真空,大旨相同。《无上内秘真藏经》卷二曰:“大乘之道,离一切相,离一切行,离一切观,离一切智,离空有心,离真实际,名为大乘。”(79)即把真空列为灵宝大乘的最高境界,等同于大道。同书卷四亦曰:“空、有二名,是道体不?是真空不?是妙理不?是清静不?是究竟不?是寂灭不?若通是者,云何有缚?”“空、有二名,虽是道果,究竟真空。众生不晓,染有受著,即非道果。”(80)
虚空观,谓天地万物皆如虚空,故行者亦当效法,心如虚空,无有滞执,视众生万物为一体,“其心平等,多所利益,如彼虚空。”“有百千万真人童子,即得住于虚空法地。善男子真人童子住是地,已于一切法中,无有滞碍,系缚拘执,心无迷闷,常得自在清净,解脱以是因缘,是名虚空清静法地。”(81)
内空、外空、内外空、空空、大空、第一义空,此六空观本出自佛典《舍利佛阿毗昙论》。其内空谓眼、耳、舌、意六根无常、无我,故观其空;外空谓色、声、香、味、触、法六境无常、无我,故亦空;内外空谓内法六根,外法六境,皆无常、无我为空;空空指空亦复空,即不执着于内外一切法为空,非常非坏,本性自尔;大空,指东、西、南、北、四维、上、下等十方宇宙皆空;第一义空,指在诸法之外,无有所谓实相之自性。
灵宝派吸取了这些观念,并加以发挥,使其化为道教的空观思想。《太上灵宝元阳妙经》卷三记载,天尊为诸真演法,真人道士善男子皆住“虚空平等法地”,既无世俗恩情,又无怨憎悲喜,其心平等,犹如虚空,之所以能够如此,是因为“善能观度诸空法”,洞晓“所谓内空、外空、无为空、有为空、一切诸法,皆悉是空。”经中曰:内空者,“真人道士观内法空,是内法空,无有眷属怨憎,中心真常之乐,天尊法子所有财物是内法中,虽有道性,而是道性,非内非外。所以者何?道性常住,无有运动,是名。”即是说观六根之无常,常护道性。“外空者,亦复如是,无有内法。内外空者,亦复如是。善男子,唯有天尊法子道性,不在内外二空。何以故?如是等法,真常之乐,是故道法不名为空,是名内外俱空。”“是有是无,是名空空。是是非非,是名空空。善男子,三世真人尚于是中通达少分,犹如微尘。善男子,如是空法,亦复不同,下仙弟子所得空空,是名真人道士,观于空空之法。”“大空者,谓天眼智慧,是名大空。善男子,真人道士得如是空妙,则住于虚空等地。”“虚空广大,悉能容受一切诸物,真人道士住是地中,亦复如是广大虚空,悉能容受一切诸法。”“第一义空,是中道性,非有为法,是故道性,非有为法空。”这里所说的“中道性”,是指大乘道教的根本特性,即离开二边之极端、邪执,为一种不偏于任何一方的中正之道,或观点、方法。又因中道乃表示宇宙万有之真实相,故就中道即实相之意义而言,可称为中道实相。一句话,灵宝派主张以大道为根本立场,从而远离一切执著、分别,打破色空界限,融入中道。
此外,有为空者,“有为之法,悉皆是空”。“无为空,是无为法悉皆是空。所谓无常可乐,无我阴界,入众生相有为漏,内法外法无为法中,平等一法,非有为法,非无为法,非有为性,非无为性,是名常住。非内非外,是名真人观无为空。”法空者,“是真人道士观一切法本性皆空,所谓阴界入常无常,苦无苦,乐无乐,净不净,观如是一切诸法,不见本性。”(82)
各种不同层次的观空法门,虽因其差异而成不同的道果,但皆运用空法,调理心智,目的是教喻众生,超脱三界。“故知法相体皆生于空,自空生空,是知空空,非有实际。若化众生,众生受化,得法宗本,以度苦海。所行法相,即使归空。”“是知诸法有为之相,一切皆空。所以尔者,有为之法,有坏有灭,有兴有起,一切众生,悉得无上正直道果,有为之体则归无为,以此而言,一切有为是大空聚,一切无为是湛然法,离空、有境,所以尔者。若言其空,则能感化;若言其有,不可寻求,是为非无非有境界。”(83)如此精彩的阐述,条理清晰,内涵精微,让人不得不佩服灵宝道人的理论修为。最后指出的“非无非有境界”,不正是《老子》所说的大道吗?可见,灵宝派虽多援引佛教之说,但是根本与归结仍然是恪守着道家的规矩。
一是心法,一是空观,这是灵宝大乘理论的核心思想。其主要的修持方法则是“观””。所谓“观”,即细心伺察思维诸法名义等之精神作用,定心运想,明其底蕴。正如《太上一乘海空智藏经》卷七所说:“真性常住,无变易故,是名真人,是名童子。观于内空内法空,故观一切法,本性皆空,无常苦乐,净不净者,冕法空,以法空故,故名空空。善男子,十方真人一切童子,常于是中通达。”(84)《洞玄灵宝左玄论》卷二亦曰:观者,观察诸缘诸物,“若知故名为观也。”当然,除空观法门外,灵宝道教中尚有许多观法,如四种观、十四种观、二十种观。
《太上灵宝元阳妙经》卷六有四种观行,“一种观身常净,不染秽恶。二者观心常定,无有异想。三者观诸法中,无有我相。四者观于万物,一想平等。是为四种观行。”(85)即观身、观心、观法、观物,以远离恶业,复其道性。同书卷七则述二十种观,谓凡行持其观者必能正其道果。反之未观其事,多造众恶,定堕三涂地狱。经中曰:“凡夫当常观身检身,有二十种事。一者我此身心,空虚无满。二者无诸善根,堪有开发。三者我此生死,未获和顺。四者堕坠深坑,无处不畏。五者以何方便,得见真道。六者云何修定,得见天尊。七者生死常苦,无常我净。八者八难之难,难得远离。九者恒为冤家,之所随逐。十者无有一善,能遮诸恶。十一者于三恶中,未解脱。十二者具足种种,诸恶邪见。十三者亦未造立,度五逆津。十四者生死无际,未得真趣。十五者不作诸业,不得果报。十六者无有我作,他人受果。十七者不作善因,终无善果。十八者若有造业,果终不失。十九者因无明生,亦因而死。二十者去来见在,常行放逸。”“当于此身,常作如是二十种观,度作是观已,身心清净,无有秽恶,则得正观。”(86)这里所说的“正观”,即指心境相应,正慧了知。
《洞玄灵宝左玄论》卷一亦述十四种观:“顿观者,本空观也。渐观者,信〓观等也。大观者,大乘人所修之观也。小观者,小乘人所提之观也。空观者,观一切理空,无一有性也。有观者,前论于空,空亦涉有,今论于有,有亦亘空也。定观者,常观也。不定观者,无观也。吉观者,持戒观也。凶观者,破戒之观也。事观,是即目所睹。理观,是非眼心所照。内观,观心。外观,观色也。诸一切观,至生无量观者生道仙。并是七仙之观也。”此十四观,同书卷二中分别详加阐述,披示玄微奥义。并明确指出,凡持十四观者,不为天魔异道所试害,慈心善能,广度天人,救应十方世界、天上地下一切众生危厄之难,“假令三界之内悉变成火,乃遍是九幽地狱之苦烧煮”,(87)亦赴之而不畏。这种大慈大悲的救世精神,即来自因长期苦志修炼而得到的大智慧大神通。
以上所说各种观法,其目的的都是为了得大智慧,体慈悲心,故可统称为“观慧”。《太上洞玄灵宝三元无量寿经》曰:“夫三界诸法,皆从道生。若欲求道,当修观慧。观慧增益,渐至常道。常道无边,行亦非一。”(88)《本际经》曰:“一切行皆是方便教门也。愿有二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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