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英雄母题

神话中的“弃子英雄”母题研究 ——“后稷被弃”为例的原型分析

一、绪论

（一）“弃子英雄”母题的国内外研究研究现状

“弃子英雄”母题是一个在世界各民族中广泛流传的神话母题，最早研究这一母题的是美国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他在著作《千面英雄》中以世界上最早的“弃子英雄”萨尔贡一世为例，提出世界神话传说里英雄出生事迹的模子或母题：⑴变相的处女生子；⑵关于其父是山神的暗示；⑶婴儿被弃在水滨；⑷由种植者（或动物）收养婴儿；⑸弃儿以后成为农艺方面的伟人；⑹被弃者为天神所爱。①美国民俗学家斯蒂·汤普森虽然没有专门研究“弃子英雄”母题，但是在《民间文学母题索引》这一著作中可以找到“弃子英雄”母题相对应的故事类型，即：ⅠL111·2·1未来的英雄被发现于船（篮、灌木）内；ⅡS141﹒弃于船中；Ⅲ﹒S301 被弃的孩子；Ⅳ T522﹒ 因感雨而孕；Ⅴ T524﹒因风受孕。

②

此外，艾伯华《中国民间故事类型》中第54个类型“动物育人”列举的两种情

形：婴儿（常常因为身上长有胎记）被遗弃了和有只动物给这个孩子喂奶并把他抚养大③与“弃子英雄”母题类型极其相似。

中国较早系统研究“弃子英雄”母题的是萧兵先生，他在《中国文化的精英——太阳英雄神话比较研究》一书中列举了世界各民族神话中的弃子英雄，通过深入比较不仅将“弃子英雄”划分为“山野—物异”和“河海—漂流”两种类型，而且深入分析了中国最早的弃子英雄后稷，认为后稷被弃是古代先民为确认婴儿是否属于本部落而举行的图腾考验仪式。④

陈建宪在著作《神祇与英雄——中国古代的神话母题》“农业的起源”一章中，简要列举了世界著名的弃子英雄母题，并将它概括地划分为西亚地区、欧洲、印度和中国几个系统。此外还后稷为例，通过对后稷被弃的神话文本的分析，认为后稷被弃是中国古代以儿童为祭品的农业祭祀仪式在神话中的反映。⑤

①②

③ ④ 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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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上述诸家对“弃子英雄”母题的研究，给后世学者的研究带来重要的启迪。除了上述学者立足世界各民族神话的宏观研究外，还有学者独辟蹊径，着眼于中国少数民族神话中“弃子英雄”母题研究，例如神话学家徐华龙和青年学者子慧娟。徐华龙在《西南少数民族弃子神话研究》一文中列举了西南少数民族弃子神话的三种形态：一是生子后而弃之；二是生下植物后而弃之；三是生下肉球后砍而弃之。他的研究不仅给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更重要的是三种形态的划分对“弃子英雄”母题的研究产生的重要意义。然而，值得学者们思考的是，“生下肉球后砍而弃之”这一典型的兄妹婚母题是否可以划入“弃子英雄”母题？此外，“弃子”母题是否可与“弃子英雄”母题等量齐观？

青年学者子慧娟在徐华龙的基础上，分析了云南少数民足神话和民间故事中的“弃子”母题的类型和文化内涵，她的硕士论文《云南少数民族神话“弃子”母题研究》列举了支格阿龙等“弃子英雄”的神话文本，并将它分为三种类型：一类是生下正常儿后遗弃型；一类是生下怪异儿遗弃型还有一类是生下怪胎弃之型。她也将兄妹婚神话中出现的肉球被弃纳入“弃子英雄”母题的研究范畴。

当然，除了母题层面的研究外，有学者以某个著名的弃子英雄为例（后稷研究居多），从民族学、人类学的角度去分析其文化内涵。

（二）“弃子英雄”母题文化研究的现状——以后稷为例

后稷是中国神话中典型的“弃子英雄”母题，国内学者研究颇多成果颇丰。后稷被弃最早见载于《诗经·生民》，古代的经学家、史学家站在各自的立场对他生而被弃的原因或者说对这一神话所蕴藏的文化密码进行不同的解读和破译。对后世影响较深的几种解读有：贱弃说、速孕说、遗腹说、怪胎说、难产说、触忌说、犯禁说、杀长说、轻男说、宜弟说等。

丁山先生认为后稷被弃是农业时代播种的象征；台湾学者王孝廉认为是古代幼儿遗弃习俗的痕迹；萧兵先生认为是一种图腾检验仪式；陈建宪先生认为是古代童男童女的一种农业祭祀仪式；青年学者程水金用训诂学的方法认为后稷是长相怪异被弃，与怪胎说不谋而合。

纵观上述研究，古往今来的学者对“后稷被弃”的解说可谓是众说纷纭，然而他们的研究不仅对“后稷被弃”的解读贡献卓著，而且对深入探析“弃子英雄”母题的文化内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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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子英雄”母题是一个在世界各民族广泛流传的神话母题，可谓历史悠久、世界闻名，然而要对这样一个流传世间久远且地域跨度广阔的神话母题进行深入分析举步维艰。因而，任何学者关于“弃子英雄”母题所做的每一步工作都会给后来者提供进一步研究的便利，这也正是本文所做努力的意义。

本文界定了“弃子英雄”母题的概念的内涵，将其从笼统的“弃子”母题中划分出来，并尽可能地收集了“弃子英雄”母题的神话文本，运用母题分析法对“弃子英雄”母题进行母题分析。并以“后稷被弃”为例作为“弃子英雄”母题文化内涵研究的切入点，运用神话——原型分析方法分析后稷被弃的文化内涵。

二、“弃子英雄”神话母题与类型概说

（一）母题与类型的定义

1、母题的定义

“母题”一词源于英文“motif”，在现代日常英语中的意思是文学艺术作品中的主题，特指音乐作品中重复出现的主题。或者说是一部文学作品中占支配性的思想之一，可能由一个角色、一个重复出现的意象或一个语式所构成。①而作为民间文学研究的术语，斯蒂·汤普森曾指出，“母题”是一个故事中最小的，能够持续在传统中的成分，②有时是一个故事中某种类型的角色，有时是一个行动，有时则是伴随这个行动的细节。③俄国形式主义学者普罗普则从功能角度出发将母题定义为“任何叙述中最小的而且不可再分割的单元”。

国内学术界大约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使用“母题”这一中文译词的，目前，我国学术界对“母题”一词的定义在见仁见智中出现求同存异的趋势。陈建宪延续斯蒂·汤普森的观点将母题定义为民间叙事作品（包括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叙事诗歌等）中最小的情节元素。这种情节元素具有鲜明的特征，能够从一个叙事作品中游离出来，又组合到另外一个作品中去。它在民间叙事中反复出现，在历史传承中具有独立存在能力和顽强的继承性。他们本身的数量是有限的，但通过不同的组合，可以变换出无数的故事。④与陈建宪持相似观点的刘魁立认为：

①

吕薇《神话何为——神圣叙事的传承与阐释》，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第1页

②③

【美】斯蒂·汤普森著，郑振铎译《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1年，第499页 吕薇《神话何为——神圣叙事的传承与阐释》引Stith Thompson:Motif—Index of Folk—Literature，Introduction，P．11，Helsinki，1932 ④

陈建宪《神祇与英雄》，三联书店，1994年，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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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母题是与情节相对而言的。情节是若干母题的有机组合而构成的；或者说，一系列相对固定的母题的排列组合确定一个作品的情节内容。许多母题的变换和母题的新的排列组合，可能构成新的作品，甚至可能改变作品的体裁性质。因此，母题是民间故事、神话、叙事诗等叙事体裁的民间文学作品内容叙述的最

①

小单位。”二位学者都强调母题是叙事作品中“最小的情节元素”或“最小单位”。

然而，正如吕薇先生所言，何为最小？“最小单位”又该如何划分？这使逐渐明晰的“母题”概念又陷入趋于模糊的境地。

王宪昭根据我国各民族神话的特点并综合以往“母题”诸说之长将其定义为：叙事过程中最自然的基本元素，可以作为一个特定的单位或标准对神话故事进行定量或定性分析，在文学乃至文化关系方面，能在多种渠道的传承中独立存在，能在后世其他文本中重复或复制，能在不同叙事结构中流动并可以通过不同的排列组合构成新的链接，表达出一定的主题或其他意义。②

上述关于“母题”一词的定义，笔者比较倾向王宪昭的观点，他对“母题”的定义巧妙地避开了“最小单位”等模糊概念，将“母题”置入叙事过程最自然的基本元素中，不仅适度扩宽了“母题”的适用范围，而且潜在地解答了母题的功能。

本文综合以上各家所言，根据“弃子英雄”这一神话母题的特点，将“母题”界定为：母题亦可称为情节，作为民族文化的沉淀物，是普遍存在于各民族早期口头叙事作品中的具有鲜明特色的情节单元，它可以由单一的情节元素独立构成或融入其他情节元素中形成多母题交错相融的叙事作品，也可以由多个情节元素组成的情节链生成丰富多彩的文本并在传承中不断被后世文本重复和复制，产生不同的类型。它具有普遍性、共同性以及神圣性等特点。

2、类型的定义

类型，源自英文“type”。斯蒂·汤普森将“类型”定义为：“一种类型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传统故事，可以把它作为完整的叙事作品来讲述，其意义不依赖于其他任何故事，当然它也可以偶然地与另一个故事合在一起讲，但它能单独出现这个事实，是它独立性的证明。大多数动物故事、笑话故事和轶事是只含一个母题的类型。标准的幻想故事（如《灰姑娘》或《白雪公主》）则是包含了许多母

①

吕薇《神话何为——神圣叙事的传承与阐释》引刘魁立《刘魁立民俗学论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376页 ②

王宪昭《中国民族神话母题研究》，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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