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英雄母题

题的类型。”①

关于“类型”的定义，刘守华提出：类型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是由若干母题按照相对固定的一定顺序组合而成的，它是一个“母题序列”或者“母题链”。这些母题也可以独立存在，从一个母题链上脱落下来，再按照一定的顺序和别的母题结合构成另一个故事类型。②值得注意的是，民间文学研究者们提出的“类型”概念主要是指被高度概括化了的故事类型，表现为故事主题高度集中，并能够反映出其内在的叙事规律。③

本文认同刘守华先生对“类型”的定义，民间文学研究中的类型是由单一母题或者一系列母题链按照一定顺序构成的故事文本群，在传承过程中不断丰富、蜕变而演化出各具特色的异文。为了能让人们对本文总结的“类型”概念有一种更为直观的认识，在此借用列维-斯特劳斯著名的神话数字结构模式为例：

Ⅰ 1 2 4 7 8 Ⅱ 2 3 4 6 8 Ⅲ 1 4 5 7 8 Ⅳ 1 2 5 7 Ⅴ 3 4 5 6 8④

从列维-斯特劳斯神话数字结构中，我们可以更清晰地认识，类型是由一系列的母题构成的，母题的自由地排列组合就产生了不同的类型。

（二）弃子英雄的母题概括与类型划分 1、神话中“弃子英雄”的母题概说

所谓“弃子英雄”母题是指那些遍布存在于世界不同时期各民族神话中反复出现的相同或者相似的情节单元：神奇出生的孩子（或是处女怀孕，或是天神之子），出生后被遗弃野外，这些被遗弃的孩子在超自然力的保护下（尤其以动物护卫居多）得以生存、成长，最后成为某个民族始祖、某国国王或者在某个领域有卓著贡献的英雄。

希腊神话中，有个叫帕里斯的，他母亲在生他之前做了个梦，梦见特洛伊城大火，于是预言家以为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将会带来灾难。所以在帕里斯生下来

①②

【美】斯蒂·汤普森著，郑振铎译《世界民间故事分类学》，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年，第499页 刘守华《比较故事学》，上海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83页 ③

王宪昭《中国民族神话母题研究》，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59页 ④

【法】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著，谢维扬、俞宣孟译《结构人类学》，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年，第2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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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被丢弃在一片灌木丛中。一个母熊抚养了他，后来成一个美丽非凡的少年，人们尊他为“人类的救助者”。类似的例子还很多，土耳其传说中的英雄布尔塔契诺幼年被弃后被狐狸所救；古罗马的创始人生下被弃得到母狼的抚育；巴西有个部族的英雄季里幼时被弃，靠一只雌豺抚养长大；①印度英雄萨塔瓦甘、中国的后稷、徐偃王、朱蒙等等，这些普遍存在于世界各民族神话中的独特情节足以证明“弃子英雄”是一个在世界范围广泛流传的神话母题。

(1)西方神话中的“弃子英雄”母题概说

在希腊神话中，关于“弃子英雄”母题神话不胜枚举，比如最早的“宙斯被弃”的神话，神话说宙斯的父亲克洛诺斯得知神谕：他最小的孩子宙斯一定会杀死父亲，推翻他的统治。于是到宙斯生下来时，其母为了救他，用襁褓包了一块与婴儿差不多大小的石头，骗过了克洛诺斯，然后将婴儿弃在克里特岛的一个山洞里。宙斯是吃母山羊的奶和蜂蜜长大的，长大后战胜了父亲而成为世界的统治者。而与宙斯相似的因神谕被弃的英雄在希腊神话里比比皆是：比如珀尔修斯、帕里斯、俄狄浦斯等等。

珀尔修斯：阿耳伐斯国王阿克里西俄知道神谕说他的外孙将要谋他的性命夺他的王位，于是他将女儿幽闭进与人世隔绝的高塔内，然而天神宙斯化作一阵金雨进入高塔使他的女儿怀孕生下孩子。他只好把孩子装在大箱子里丢进大海，后来被塞里福斯岛国的仆人发现，国王波吕得克忒斯救助并收养了他。②

帕里斯：古希腊著名的风流王子，拐走了美女海伦，引起著名的特洛伊战争的帕里斯也是一个弃儿。埃萨科斯曾预言他的母亲将生下一个导致本国城池毁灭的婴儿，他母亲就让其夫把初生的帕里斯交给奴隶阿革拉俄斯丢到荒山里，但一只母熊却给这孩子哺乳，五天之后阿革拉俄斯再到原来的地方，发现这孩子还躺在草地上吃得饱饱的，就把孩子抱回来抚养。③

俄狄浦斯：忒拜国国王阿伊俄斯向太阳神阿波罗卜问子嗣，阿波罗答应给他一个儿子，但预言他将死在这个儿子手里。他的妻子为他生下儿子，三天后他就把儿子丢在喀泰戎山上，并在他左右脚跟上各钉进一颗钉子，负责抛弃孩子的仆人可怜他，将它送给科任托斯的牧人，科任托斯国王波吕玻斯和王后墨珞珀将他

①

徐华龙《西南少数民族弃子母题研究》参见田兵，陈立浩《中国少数民族神话论文集》，广西民族出版社，1984年，第171页 ②

【英】詹姆斯·鲍德温著，陈兆林译《希腊神话故事》，云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88页 ③

【德】斯威布著，楚图南译《希腊的神话和传说》，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年，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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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养为子，名为俄狄浦斯，即：“足伤”的意思。俄狄浦斯长大后在忒拜国偶然误杀了自己的父亲，但解答了斯芬克斯之谜，解救了忒拜城民，后来娶了自己的母亲，成为忒拜国王。①

从上述故事概述中不难看出，希腊神话里的“弃子英雄”母题，从最初的宙斯到后来的俄狄浦斯，都由一序列相同或相似的情节组成：①神谕说某国王的孩子将来会取代他；②孩子因神谕被弃；③孩子得到救援或收养；④长大后成为英雄都有某些非凡本领；⑤取代先王自立为王。这些由相同鲜明特色的情节构成的“弃子英雄”母题自成一种典型的母题类型，它们之间不免有相互影响的因子。然而，希腊神话里仍有一些 “弃子英雄”的神话，他们并不是因为神谕被弃，而是母亲与某神或者某英雄秘密生下的私生子，因对某种威慑力的恐惧而将孩子丢弃，孩子得到神秘力量救援，最终成长为英雄，如赫拉克勒斯、伊翁、亚塔兰塔、泥洛士与辟里亚士等。

赫拉克勒斯：他是宙斯与阿尔克墨涅的私生子，宙斯预言他将有个光明的前途，其母为躲避天后赫拉因嫉妒而对赫拉克勒斯的暗害，于是将他丢在田野里，雅典娜见他可怜，将他救起。②

伊翁：他是雅典国王的女儿克瑞乌萨和太阳神偷偷生下的孩子，克瑞乌萨由于畏惧父亲的愤怒，她将孩子藏在一只篮子里，放置在她和太阳神偷偷约会的地方，后来阿波罗命交通之神赫耳墨斯将这个孩子就出，并由阿波罗的女祭司抚养长大，最后成为伊俄尼亚的祖先。③

亚塔兰塔：她是伊阿索斯和克吕墨涅的女儿，生下后被弃在山里，母熊看见她觉得这奇怪的小东西很可爱便给她奶吃。某天，有几个猎人路过看见了她，于是把她抱回家将她抚养长大，后来成了古希腊的女英雄。④

泥洛士与辟里亚士：他们是一对孪生子，是海神波塞冬和蒂绿公主的孩子，蒂绿公主秘密生下两个孩子后，畏惧被王国知道，将两个孩子抛弃在河边的青草地上。国王的牧马人来到草地上发现了两个孩子便抱回家抚养。⑤

可见，即便同是源自希腊神话中的“弃子英雄”母题，其构成元素也并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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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斯威布著，楚图南译《希腊的神话和传说》，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年，第219页 【德】斯威布著，楚图南译《希腊的神话和传说》，人民文学出版社，1977年，第146页 ③

萧兵《中国文化的精英——太阳英雄神话比较研究》引【徳】斯威布《希腊神话与传说·克瑞乌萨与伊翁》，第61页 ④

同上引【英】劳斯著，周启明译《希腊的神与英雄》，文化生活出版社，1950年，第208页 ⑤

同上引郑振铎译《希腊神话》，生活书店，1935年，上册第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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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篇一律，它们都有各自独特的情节元素，形成不同的类型。然而，除数量较多的希腊神话外，西方其他民族的神话中依旧保留了大量的“弃子英雄”神话。例如：

希伯来神话中的以色列著名酋长摩西：《旧约·出埃及记》第二章第一节讲述：有一个利未家的人，娶了一个利未女子为妻。妻子怀孕生了个儿子，埃及的法老设计要杀尽以色列的婴儿，就将他藏了三个月，后来不能再藏，就取了一个蒲草箱，抹上石漆和石油，将孩子放在箱子里头，把箱子搁在河边的芦荻中。后来法老的女儿将他收养，取名“摩西”。

西班牙神话中的国王哈比斯：他的母亲是西班牙国王加尔伐里斯的女儿与人私通后生下的孩子。国王知道了此事，下令将刚生下的婴儿丢弃，但是几天后派人去收尸却发现许多野兽在那里喂养他。国王后来又命令将弃儿再次丢弃，依次仍在大路上、狗群中和猪群里，但饿了多天的狗和猪不但不敢咬他，反而给他喂奶。最后，国王又命令将婴儿抛入大海，但海浪却将孩子推到岸边，一只红鹿走过来给他喂奶，并带他加入鹿群。过了一些年，他不小心掉进陷阱，被猎人捕获，献给国王。国王从他身上的记号认出了他，为他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而不死感到惊讶，从此将他抚养，并将王位传给他。哈比斯当国王后发明了农业，教人民以熟食代替生食，以牛拉犁耕地，并建立了法律，成为西班牙传说中第一个最英明的君王。①

此外，还有土耳其神话中的奠基人布尔塔契诺、巴西部族的英雄季里等等。我们发现存在于西方各民族神话里的这一类“弃子英雄”母题已经逐渐脱落了“孩子因神谕被弃”的情节，或者说，与宙斯为代表的母题类型相比，它们只保留了简单的“被弃——救援——成长”三个共同的基本情节链，并在口头文化的传承过程中相互影响，添枝加叶，再次演化出新的、不同的母题类型。

（2）东方神话里的“弃子英雄”母题概说 ①中国古代神话典籍里的“弃子英雄”母题

作为世界广泛流传的神话母题，在中国，无论是古代典籍还是少数民族神话资料中都可谓是俯拾即是。中国有文献记载的最早的弃子便是后稷，《诗经·大雅·生民》记录了周民族始祖后稷之母姜嫄履大人迹而生子，生下孩子后便把他扔在巷子里，巷子里的牛羊不但没有将他踩死反而给他奶吃，后来又被扔在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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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宪《神祇与英雄》，三联书店，1994年，第1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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