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志怪小说举隅之四: 《博物志》
? 从表中我们看到,对《博物志》的看法基本有两种,一认为它是杂家著作,一认为它应该归入小说家。
? 《汉书”·艺文志》对”“杂家”的定义:”“杂家者流,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及荡者为之,则漫羡而无所归心。” 从《汉志》的记载看来,杂家即杂取诸子之说而能自成一家者。
? 《汉志》对”“小说家”的理解:”“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这里强调小说的来源地是闾里街巷。
? 《博物志》主要取材于纬书和子史书,《拾遗记》中称其”“记事采言,亦多浮妄”,以《汉志》对杂家和小说家的看法来分析,应该归入杂家比较合适。
【言官;谏官 。汉代依托儒家经义宣扬符箓瑞应占验之书 】
? 《博物志》卷三”“异兽”:蜀山南高山上,有物如猕猴。长七尺,能人行,健走,名曰猴玃,一名马化,或曰猳玃。伺行道妇女有好者,辄盗之以去,人不得知。行者或每遇其旁,皆以长绳相引,然故不免。此得男子气,自死,故取女不取男也。取去为室家,其年少者终身不得还。十年之后,形皆类之,意亦迷惑,不复思归。有子者辄俱送还其家,产子皆如人,有不食养者,其母辄死,故无敢不养也。及长,与人无异,皆以杨为姓,故今蜀中西界多谓杨率皆猳玃、马化之子孙,时时相有玃爪也。
【玃(jué觉)大母猴 。猳 [jiā] .古同“豭”,公猪 】
? 《博物志》卷十杂说:旧说云,天河与海通。近世人有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甚大,往反不失期。人有奇志,飞立阁于槎上,多赍粮,乘槎而去。十余日尤观日月星辰,自后茫茫忽忽不觉昼夜。去十余日,奄至一处,有城郭状,屋舍甚严。遥望宫中多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牵牛人乃惊问曰:“何由至此?”此人据说来意,并问此是何处,答曰:“君还至蜀郡访严君平则知之。”竟不上岸,因还如期。后至蜀,问君平,曰:“某年月日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时也。
四、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兴起之因
其一,乱世:志怪小说繁盛的主因 ? 《三国志·武帝纪》卷一注引《魏书》:自遭荒乱,率乏粮谷。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民人相食,州里萧条。 ? 《三国志·魏志·荀彧传》引《曹瞒传》:自京师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间。遇太祖至,坑杀男女数万口于泗水,水为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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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书· 晋惠帝本纪》:(晋惠帝永平七年)雍、梁州疫。大旱,陨霜,杀秋稼。关中饥,米斛万钱。诏骨肉相卖者不禁。
? 乱世——生存危机和生命焦虑——心灵的自我拯救和他界的幻想构筑——志怪小说
四、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兴起之因
其二、鬼神信仰:志怪小说产生的原始土壤
? 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在远古时代,人们”-”-产生了一种观念:他们的思维和感觉不是他们身体的活动,而是一种独特的寓于这个身体之中而在人死亡时就离开身体的灵魂的活动。”-”-既然灵魂在人死时离开肉体而继续活着,那么就没有理由去设想它本身还会死亡,这样就产生了灵魂不死的概念。
? 法国格罗特《原始思维》:在中国人那里”-”-似乎死人的鬼魂与活人保持着最密切的接触,”-”-当然,在活人与死人之间是划着分界线的,但这个分界线非常模糊,”-”-这两个世界之间的交往是十分活跃的。”-”-鬼魂实际上支配着活人的命运。
四、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兴起之因
? 《礼记”·祭法》:山林川谷丘陵,能除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
? 又:大凡生于天地之间者皆曰命,其万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此五代之所不变也。
? 葛洪《抱朴子”·微旨》:山川草木,井灶污池,犹皆有精气,人体之中,亦有魂魄;况天地为物之至大者,于理当有精神,有精神,则宜赏善而罚恶,但其体大而网疏,不必机发而响应耳。
其三、儒学衰微,宗教昌炽:志怪小说勃兴的助推力 ? 鱼豢《魏略·儒宗传序》:从初平之元,至建安之末,天下分崩,人怀苟且,纲纪既衰,儒学尤甚。……正始中,有诏议圜丘普延学士,是时郎官及司徒,领吏二万余人,虽复分布,在京师者,尚且万人。而应书与议者,略无几人。又是时朝堂公卿以下四百余人,其能操笔者,未有十人,多皆相从饱食而退。 ? 《晋书·儒林传序》:有晋始自中朝,讫于江左,莫不崇饰华竞,祖述玄虚,摈阙里之经典,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遂使宪章弛废,名教颓毁。
? 儒学衰微——乱世精神支柱的重建——佛道昌炽
? 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魏晋好长生,故多灵变之说;齐梁弘释典,故多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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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之谈。
?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中国本信巫,秦汉以来,神仙之说盛行,汉末又大畅巫风,然而鬼道愈炽;会小乘佛教亦入中土,渐见流传。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
【(献帝,190年)】
四、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兴起之因
其四、崇尚奇异的创作心理
? 侈谈鬼神怪异之事促进志怪故事的广为流传,同时也刺激和培养了文人学士崇奇尚异的审美心理,有了这种特殊的审美心理,他们才有可能致力于口传志怪故事的记录和改造,并将他们汇集成册。
五、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资料来源
其一,转录古籍旧事 ? 首先,杂采前人载籍。《博物志》引用旧籍今可考者有三十余种。《搜神记》引书可考者有二十余种。其取材对象,自先秦两汉诸子史传、以至于杂史、地志、小说。
? 其次,引用早期志怪书。如《幽明录》所采用今可考者有《列异传》、《博物志》、《搜神记》、《搜神后记》等十余种。
其二,记载见闻传说。 ? 首先,作者耳闻目见。
? 士礼居本《博物志》卷四:余友人下邳陈德龙谓余言曰:“《灵光殿赋》,南郡宜城王子山所作。子山尝之泰山,从鲍子真学算。过鲁国而睹殿,赋之。还归本州,溺死湘水,时年二十余也。”
? 《搜神记》卷十二:余外妇姊夫蒋士,有佣客得疾,下血。医以中蛊,乃密以蘘荷根布席下,不使知,乃狂言曰:“食我虫者,乃张小小也。”乃呼小小,亡去,今世攻蛊,多用蘘荷根,往往验。蘘荷,或谓嘉草。 ? 其次,采集地方传说。
? 《列异传》:武昌阳新县北山上有望夫石,状若人立。相传:昔有贞妇,其夫从役,远赴国难,妇携弱子,饯送北山,立望而死,形化为石,因以为名。 其三,改写佛经故事
? 佛教传入中国,大、小乘佛经源源翻出而不断,佛家之苦、无常、因果、轮回等观念逐渐深入民心,印度之神话传说也因其生动且充满幻想风靡文坛。志怪作家或传述天竺术士故事,或改写佛经故事寓言。
? 刘敬叔《异苑》:有鹦鹉飞集他山,山中禽兽,辄相贵重。鹦鹉自念虽乐,不可久也,便去。后数月,山中大火,鹦鹉遥见,便入水濡,羽飞而洒之。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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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汝虽有志意,何足云也?”对曰:”“虽知不能救,然尝侨居是山,禽兽行善,皆为兄弟,不忍见耳。”天神嘉感,即为灭火。
? 此故事首见刘敬叔《异苑》,其后又收入《幽明录》,然其本事并见《僧伽罗刹经》、《大智度论》、《杂宝藏经》、《大大宝积经》等书。
【rú】
? 北魏吉迦夜译《杂宝藏经》卷二所载最详:
? 佛言:过去之世,雪山一面有大竹林,多诸鸟兽,依彼林住。有一鹦鹉,名欢喜首。彼时林中风吹,两竹共相揩磨。其间火出,烧彼竹林。鸟兽恐怖,无归依处。尔时,鹦鹉深生悲心,怜彼鸟兽,捉翅到水,以洒火上。悲心精勤故。感帝释宫,令大震动。释提桓因以天眼观,有何因缘,我宫殿动?乃见世间有一鹦鹉,心怀大悲,欲救济火,尽其身力。不能灭火。释提桓因即向鹦鹉所而语之言:“此林广大,数千万里,汝之翅羽,所取之水,不过数滴,何以能灭如此大火?”鹦鹉答言:“我心弘旷,精勤不懈,必当灭火。若尽此身,不能灭者,更受来身,誓必灭之。”释提桓因感其志意,为降大雨,火即得灭。
六、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价值
其一,辑录古书之遗文
? 古籍流传至今,多为残余,甚至亡佚。志怪作者,每搜集转录载籍之异说,以炫其见闻广博,并证自家立论之可信。古人著述片段往往因此而留存。如张华《博物志》好引两汉谶纬,干宝《搜神记》多采阴阳五行杂书。
? 《搜神记》卷六:周隐王二年四月,齐地暴长,长丈余,高一尺五寸。京房《易妖》曰:”“地四时暴长。占:春夏多吉,秋冬多凶。”(此引京房《易妖占》) ? 《博物志》卷二:桓谭《新论》云:”“方士有董仲君,罪系狱,佯死臭,目陷虫出,既而复生。” 其二,解释事物之起源。
? 志怪作者,喜汇聚载籍,穷究事物之始。大至天地山川,小至草木鸟兽,以至于阴阳造化、礼乐制度,分门辑录,以备推寻检索之用,为后世提供了事物源流的早期认识。
? 《太平御览》卷一九二引《博物志》:处士东里塊责禹乱天下;禹退,作三城。强者攻,弱者守,敌者战。城郭,禹始也。
? 《初学记》卷二十一引《博物志》:汉桓帝桂阳人蔡伦始捣故鱼网造纸。 ? 《搜神记》卷十六:挽歌者,丧家之乐,执绋者相和之声也。挽歌辞有薤露、蒿里二章。汉田横门人作。横自杀,门人伤之,悲歌,言:人如薤上露,易稀灭;亦谓人死,精魂归于蒿里。故有二章。 其三,补正史传之缺漏
? 史家撰史,或因篇幅体例所限,或因取舍标准不同,或因见闻一时未周,多有遗漏之憾。后代学者,每从稗官野史杂记搜检逸闻轶事,以补正史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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