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大乘论疏王恩洋

王恩洋《摄大乘论疏》

攝大乘論疏序

世出世間學，精深博大，莫過佛法。佛法精深博大，莫過大乘。惟其精深也，難得其真，而似教以興。惟其博大也，難得其要，而歧途以起。大乘佛法中，有能顯真扼要，杜似教之疑偽，塞歧途之支離者，莫攝大乘論若。此論提挈宏綱，總昭十義。一者所知依分，根本建立阿賴耶識，攝藏諸法種子，又為三界異熟果識。說一切法甚深緣起，謂分別自性緣起，分別愛非愛緣起。明萬法不從上帝生，不從物質變化進化生，亦非自然無因而生。從種生故，各有自性。待緣起故，都無自我。一切宗教，科學，哲學家言，種種計度，執見矛盾，此皆了決。故論說言，於阿賴耶識中，若愚第一緣起，或有分別自性為因，或有分別宿作為因，或有分別自在變化為因，或有分別實我為因，或有分別無因無緣。若愚第二緣起，復有分別我為作者，我為受者，乃至廣說生盲觸象喻焉。二者所知相分，分別凡聖所知境界所有實相，括於三性。遍計非有，依他起性有而非真，清淨所緣離言離執圓成實性是其真實。如是對遣愚夫遍計所執，說諸法空。圓成實性，說為真實。依他起性說如幻等。由是建立非有非空中道之教。執有者既祛其迷，執空者復通其滯，令般若之義四含之理皆能開顯成極了義。故說頌言：如法實不有，如現非一種，非法非非法，故說無二義。依一分開顯，或有或非有。依二分言說，非有非非有。如顯現非有，是故說為無。由如是顯現，是故說為有。自然自體無，自性不堅住，如執取不有，故說無自性。由無性故成，後後所依止，無生滅本寂，自性般涅槃。諸有分別空有，軒輊性相，支離判教割裂聖言者，可以已矣。三者入所知相分，悟入唯識性故，入所知相。悟入此故，入極喜地，善達法界，生如來家。前分既以唯識攝一切法，以諸教理成立唯識。此分復說此為門故，而得見道。唯識教義，重要如斯，真學佛人，誰能不學？然復當知，此唯識義，是方便道。由此能遣遍計所執，悟依他起。既遣外境，此唯識義，亦當除遣，方能悟入圓成實性。故此論言：如闇中繩，顯現似蛇。譬如繩上，蛇非真實，以無有故。若已了知彼義無者，蛇覺雖滅，繩覺猶在。若以微細品類分析，此又虛妄，色香味觸為其相故。此覺為依，繩覺當滅。如是於彼似文似義六相意言，伏除非實六相義時，唯識性覺，猶如蛇覺，亦當除遣，由圓成實自性覺故。世以唯識教但分別名相，及於唯識但執聞思為究竟者，當思返矣。四者彼入因果分，說悟入唯識，以六度為因。已入唯識，得清淨增上意樂所攝六波羅蜜多果。由此意樂為因修習，令此六度，速得圓滿。由是可知大乘菩薩，六度以為其因，六度以為其果。自度度他，福智資糧積集無量，如是乃名大士行也。故知死心參證者，麟角之儔。專念往生者，自了之輩。耽著文字者，狂慧之徒。於菩薩行相去萬里。（修禪淨多聞而兼行六度者非此所遮。）真修誠願之士，寧可捨惠施，淨戒，安忍，精進，靜慮，般若，萬行不修以小德小善一法一行而妄希極果也哉？五者彼修差別分，說已入見道菩薩修聖道者，要經極喜離垢發光焰慧乃至法雲菩薩十地，對治十種無明，證入十相法界，五相善修，成辦五果。歷三大阿僧祇劫，修乃究竟。蓋發心遠者得果遲，成功偉者用力久，自然之理。佛果無上，廣大無邊，獨可不歷劫造修，輕易證得者哉。世以即身成佛，立地成佛，相唱導者，除密意導人發心外，若執真實，非誣則慢，自罔罔他矣。（功行已至究竟位者此亦弗遮。）六者增上戒學分，由四殊勝顯菩薩乘戒學殊勝。饒益有情，攝持善法，於以見其廣大。方便善巧，權行利生，於以見其甚深。世有以佛法為桎梏形骸，無益世人者，謗可息矣。七者增上心學分，以六差別顯菩薩乘心學殊勝。所緣甚深，種類無量，對治麤重，隨欲受生，引發神通，成廣大業。世有以佛法為刳心滅智，槁木死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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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恩洋《摄大乘论疏》

盍其休哉？八者增上慧學分，以十六門，分別無分別智。以唯識義，成立無分別理，分別三智種類差別。由五相故顯大小乘智慧不同。般若經論，處處發明最勝空性，所有諸法一切無相，無所分別。獨於此能緣空性無分別智甚深般若，自性，所依，因緣，所緣，行相，任持，助伴，異熟，等流，出離，究竟，勝利，差別，譬喻，作事，甚深，都少開顯。此方古德立三般若，曰實相，曰觀照，曰文字。或加所緣，助伴，為五般若。能所殽，體相亂。今此發明得未曾有。從是抉擇，當不復以無想狂思，謂為智慧也歟？九者彼果斷分，無住涅槃，轉捨雜染，不捨生死，廣大轉依，功德無盡。復說頌曰：轉依即解脫，隨欲自在行。於生死涅槃，若起平等智，爾時由此證，生死即涅槃，由是於生死，非捨非不捨。亦即於涅槃，非得非不得。世有以頑空斷滅為涅槃者，及於生死外別求涅槃，於世間外別求出世者，吠影索空病可瘳歟？十者彼果智分，法身為性。由十一門，廣辯體相。盛德大業，蕩蕩巍巍。利益有情，窮未來際。凡夫染著生死，汨沒洪流。二乘解脫出離，沈醉寂滅。無智無悲，何堪依怙？唯我世尊，具廣大願，發廣大悲，修習無量無邊功德勝行。永斷二障，圓證二空，成就無比無上甚深果智。受用變化，自在無方。等視眾生如一子地。四生慈父，三界導師。拔濟災橫，摧伏魔怨。威德顯赫，號薄伽梵。誰有情知，而不皈依？誰有願心，而不趨證？世之匍匐羅拜於上帝神天之儔，顛倒紛紜於榛梗傾危之路，邪思橫議，罔喪其功；迷信盲從，愚癡莫救者，宜應知所向往矣。攝大乘論，陳義若斯。教海汪洋，為正法眼。無著菩薩承慈尊以造論。世親菩薩，因悔罪而作釋。無性菩薩，更為闡揚。昔在元魏佛陀扇多，陳真諦，隋笈多，並譯此論，開攝論宗焉。玄奘法師，重譯此論，宏傳愈廣。此論源流，又如斯鄭重宏遠也。時衰學敝，正法陵夷。忽焉銷沈，遂千餘載。清末仁山老居士宏法金陵，傳我親教歐陽竟無師，講學內院，此論乃復興於世。今因授徒之便，敬為此疏。正法既彰，似教可廢。歧途永塞，大道遂通。皈命十方尊，我願無有盡。

中華民國二十四年六月初十日序於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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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恩洋《摄大乘论疏》

攝大乘論疏上冊卷一 無著菩薩造論

南充龜山白衣王恩洋疏

無著菩薩，於佛滅後，九百年時，生北印度，犍馱羅國。出家修行，位登初地。證法光定，得大神通，上事慈尊。宏法中印，阿瑜陀國。廣造諸論，宣說大乘了義之教。攝大乘論者，菩薩所造也。云大乘者，乘謂運載，取譬為名；能度有情，出生死海，到涅槃岸，故名乘也。復云大者，簡小為號；異諸小乘，獨能自濟，不能濟他；慈悲智慧，廣大無邊，度濟有情，無有限量，故名大乘。如是大乘，以何為體？曰，以人法為體。所云人者，諸佛菩薩，始從發起大菩提心，終至成佛，為諸有情誓處無邊生死大海，拔濟無量眾苦災橫，修積無邊功德資糧，然後取證無上正覺，利樂有情窮未來際，如是之人名大乘人也。人是假者，依法而立。是故大乘，正以正法為體。大乘法者，甚深廣大，無量無邊。云何能知，修習通達？是故菩薩，作攝大乘論。所云攝者，義謂總持。法雖無量，義略十種。總以十義，持守一切無邊大法，攝義既周，修行有據。如濟大海，南針既定，方所不迷。航櫓俱張，波濤不懼。否則汪洋巨浸，四望渺茫，無識無資，何堪涉濟？菩薩悲凡夫之陷溺，弗知出離。念二乘之自私，僅能獨利。尤惜夫發大心者，於佛無上廣大教海中道了義，怖而弗求，迷而罔覺。或乃謬解僻執，轉障正知。或乃馳鶩紛歧，弗識宗趣。故乃提挈宏綱，總標十義，宣示大乘無上教理。使迷者得所入門，謬者捨其妄執，歧者識其歸路，發心修行者忍諸法之性相，得正行之軌儀。無邊義趣，攝持不遺。大乘正法。規模已具。以是因緣，名攝大乘焉。復云論者，論議抉擇，窮其理也，彰其義也。如來正教，灝瀚者標其宗要，隱約者昭其精微，條而理之，廣而大之。使凡愚解生，都入淨信，教授學徒，令法久住，故曰論云。攝大乘即論，持業為名。攝大乘之論，依士為釋。此論能攝大乘要義，故名攝大乘論也。世親菩薩，菩薩親弟，捨小歸大，菩薩首授此論令之作釋。後有無性，又別作釋。兩釋精深，各饒理趣。並論本文，大唐玄奘法師譯也。今根據二釋，間附己意，敬為此疏以便初學艱文義者，庶易悟入，得大饒益。兼令正法昭於世間，久住弗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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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恩洋《摄大乘论疏》

總標綱要分第一

論十一分，初總標綱要。綱領要義，最初總標，然後依之分別廣論，如網在綱，有條弗紊也。

阿毘達磨大乘經中，薄伽梵前，已能善入大乘菩薩，為顯大乘體大故說。

此初一句，總有三義：一者顯大乘教義所依，二者說此大乘教義之人，三者說義所為也。首言阿毗達磨大乘經中薄伽梵前者，大教所依。依佛及法，而說也。阿毗達磨，此云對法。此法對向無上涅槃，能說諸諦菩提分法解脫門故。又名數法，於一一法，數數宣說，訓釋言詞自相共相等無量差別故。又名伏法，由此具足論處所等，能勝伏他論故。又名通法，能釋通素怛纜義故。諸佛所說，三藏所攝，謂契經，調伏，論議。阿毗達磨，即論議經也。復云大乘經中者，顯此論議，是大乘經中論議，異聲聞乘論議經也。如是大乘論藏，是為論議所依法也。薄伽梵者，能破四種大魔怨故，名薄伽梵。謂破煩惱，諸蘊，天魔死魔也。又自在等功德相應故。舊譯世尊。如來十號之一也。薄伽梵前者，顯佛開許堪廣流通，親對大師無異言故。此顯論議依止佛說也。已能善入大乘菩薩者，顯能說人也。菩提薩埵，此云覺者，廣大悲願，自覺覺他，故名菩薩。入是證義，已能實證大乘理教，妙善通達，故名已能善入大乘菩薩。為顯大乘體大故說者，此顯說教所為也。何故說是教義？為顯大乘體大故。體謂體性，教理行果，是彼體也。體異聲聞，廣大甚深，令諸有情依是發起殊勝願行，殊勝智果，是故顯彼體大故說也。

謂依大乘，諸佛世尊有十相殊勝殊勝語：一者所知依殊勝殊勝語，二者所知相殊勝殊勝語，三者入所知相殊勝殊勝語，四者彼入因果殊勝殊勝語，五者彼因果修差別殊勝殊勝語，六者即於如是修差別中增上戒殊勝殊勝語，七者即於此中增上心殊勝殊勝語，八者即於此中增上慧殊勝殊勝語，九者彼果斷殊勝殊勝語，十者彼果智殊勝殊勝語。由此所說諸佛世尊契經諸句，顯於大乘真是佛語。

上來已說為顯大乘體大故說。此中即說所說義也。義相有十，故語有十。語能表義，義依語顯，故此但說十相殊勝殊勝語也。言十相殊勝殊勝語者，即所知依等。殊表差別，勝表最上。由是語義超越世間及聲聞等，故名殊勝。重言殊勝者，謂由義殊勝故，語成殊勝。因果俱勝，重言殊勝也。由此所說諸佛世尊契經諸句顯於大乘真是佛語者，此亦旁論大乘教義真是佛說也。謂諸小乘謗大乘者，謬執大乘非是佛說，今依十殊勝義，顯此殊勝語真是佛說。謂佛世尊是一切智，超越世間，及二乘聖者，如是之語，非佛所說，更誰能說？否則如來應非一切智智。由所說殊勝，知能說殊勝。故知大乘真是佛說。由此能所義語俱殊勝故。所知依等義如後釋。

復次，云何能顯？由此所說十處，於聲聞乘曾不見說，唯大乘中處處見說。

此能顯言，顯於大乘體大故。由大乘中乃得斯義，聲聞乘中曾不見說，故知大乘體大，異於二乘。

謂阿賴耶識，說名所知依體。三種自性，一依他起自性，二遍計所執自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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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恩洋《摄大乘论疏》

圓成實自性，說名所知相體。唯識性，說名入所知相體。六波羅蜜多，說名彼入因果體。菩薩十地，說名彼因果修差別體。菩薩律儀，說名此中增上戒體。首楞伽摩，虛空藏等諸三摩地，說名此中增上心體。無分別智，說名此中增上慧體。無住涅槃，說名彼果斷體。三種佛身，一自性身，二受用身，三變化身，說名彼果智體。由此所說十處顯於大乘異聲聞乘。又顯最勝世尊，但為菩薩宣說。是故應知，但依大乘，諸佛世尊有十相殊勝殊勝語。

所知依等其體是何？謂阿賴耶識等。此中所知依者，一切境界，心識所知，是名所知。心識能知，亦是所知。即攝色心心所等一切法。如是諸法名所知者，以一切法皆是所知故。設非所知，不能謂為有故。諸所有法不出識量，是故總說彼為所知。依有二義，一者為因，正生諸法。二者增上，助令生起。阿賴耶識是所知依。由彼持種生諸法故，彼為根本依能變根身等助生諸法故，故一切法總以此識以為所依。阿賴耶識體相名義，廣如後說。三種自性為所知相體者。相謂體相，假實真妄，一異有無等所知之相，名所知相。依他起等三種自性，亦如後說。唯識性名入所知相體者，入謂證得。彼三自性體相甚深，云何方能真實證得？要觀唯識性故，方能證入，故名入所知相。由觀唯識，方能了達依他遍計圓成實性故。六波羅蜜多說名彼入因果體者，勝解行地修加行時，世間未淨波羅蜜多，名彼入因。要由六度積集無邊福智資糧，然後方能實證唯識真現觀故，故為彼入之因。既得現觀，即時六度轉復清淨，轉復殊勝，由斷我法二執，六度勝行成無漏故，故名彼入果。菩薩十地名彼因果修差別體者，數習名修，分分不同故名差別。由十地中所行施等波羅蜜多，展轉增勝，前後差別故。菩薩律儀說名此中增上戒體等者，云此中者，修差別中。十地所修，均為六度。六度復總攝於三學，謂增上戒等。由戒為依，增長定故。由定為依，增長慧故。由慧為依，增長菩提得大涅槃。故此三學，並名增上。三學體相，廣如後說。如是三學，是道體性。修是三學得二種果。一者彼果斷，以無住涅槃為體。斷謂斷除煩惱所知二障種子，由彼斷故，清淨寂然，得大涅槃。生死涅槃俱不住故，異諸二乘住於涅槃，亦異凡夫住於生死，故名無住涅槃也。二者彼果智，以三種佛身為體。無性釋云，『一自性身，即是無垢無罣礙智，是法身義。今此與彼無分別智，有何差別？如是二種所有分別俱不行故。彼有對治，當有所作；此是彼果，所作已辦；如是差別。』二受用身，三變化身，均後得智。由對十地菩薩共受法樂名受用身。由對地前及諸異類而現化者為變化身。諸佛如來悲願無盡，故現無邊身土攝化不息。無性云：『由此所說十處者。處是事義。異聲聞乘者，於彼不說故。又顯最勝者，究竟宣說佛果道故。世尊但為菩薩宣說者，此中應言菩薩但為菩薩宣說，由佛現見佛所開許而宣說故，名世尊說，如十地等，是故先說薄伽梵前。』何故世尊但為菩薩說耶？非聲聞等境，非彼所行所證得故。

復次，云何由此十相殊勝殊勝如來語故，顯於大乘真是佛語？遮聲聞乘是大乘性？由此十處於聲聞乘曾不見說，唯大乘中處處見說。謂此十處是最能引大菩提性，是善成立隨順無違，為能證得一切智智。此中二頌： 所知依，及所知相， 彼入，因果，彼修異， 三學，彼果斷，及智， 最上乘攝是殊勝。 此說，此餘，見不見， 由此最勝菩提因， 故許大乘真佛語， 由說十處故殊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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