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活着》看待余华的先锋创作中技法
中国的文学演进,在当代的苦难中断层,掠过了英雄的时代,又在政治的挤压和文化的扭曲中悲惨的抽离出一段历史上的真空。而后的文人,倔强地起身,期许着重新将这中华的文字表述续弦,但回看期间,路何其茫茫。伤痕、反思、先锋都是在苦难的真空之后坚强起步的文学样式。伤痕与反思在还原历史,反思当代的鲜明话语中显得功不可没,而先锋小说则是在深究人性、感悟精神世界的表达中铁骑突出,它植根于以中国文化内部消解和反叛为旗帜的文化结构运动之中,就必然的与传统文化相隔,而自然的深究作为思想和情感个体的人,并浓墨重彩的铺写人的生存与死亡、欢愉和苦难。余华的作品正是这样的表达的领军,在冷峻尖刻的态度中看待生死,在生存的粗线条勾勒下凸显生命,正如余华自己对于《活着》的一句简评“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
《活着》在常规的价值判断中是一部充满血泪的小说,它讲述的是一个中国农民经历了一生的苦难终于将苦难磨平,我们也在其中领悟人如何承受这巨大的苦难,领悟苦难的丰富与宽广,领悟绝望的不存在,领悟人活着的本意就在于活着。通观余华的整体创作脉络,这部《活着》就镶嵌在他的文学风格完全定型、叙事艺术臻于纯熟的关节时期,而深究《活着》的意义表达、叙述手段、思想内涵都不仅对于余华的话语探讨大有裨益,也必然的对于先锋小说的阶段性研究有所贡献。
在新时期成长起来的作家群体,多数经历过现代中国的多重灾难,在文学的考量中这样的苦难具有双重的意义,一方面少年时代的苦难给予了作家们深刻的痛苦记忆,这在成人之后的创作中真实的再现到当今的作品中,它犹如记录历史与文化历程的一段胶片,当灾难来临的历史中记录,在灾难平息后安静的放映,在波浪不惊的表述中展露批判性的雄健锋芒;而另一方面,在民族的困苦中,中国的文化出现了断层,这让苦苦探寻之中的文人叫苦不迭,他们没有办法连接起经典文化中的传统,自然的无从溯源文化发展历程里的雄厚基业,但传统的中华文化丰满到渗透过来,又让作家们没有办法不受熏染而另起炉灶。于是在挣扎之中,文人的出路落在了普世的观摩之中,既是人的本性之中的抗争与真实性,消解与反消解。也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中,文化的解构在文化内部的消解与反叛之中勃然而兴。以余华为代表的先锋作家的解构方向即在于打碎了人的历史场景,将人的形象孤独的定位在本我的精神世界之中,历史的纵向背景变得模糊,而凸显出人的精神意象的光芒。 灰色的人生坐标
如同《活着》一样,余华对于大部分作品的主人公并没有过于明显的褒奖或是贬斥,他所塑造的形象都是一个个的孤零零的站在自己的生命的原野之上。如同富贵一样,他们拼命的生存,拼命的构建自己的生命,或是毫无保留的贡献给自己的情感,但是最终都难免安静地承受命运的支配,又都麻木到冷静地面向死亡。在微小的视野中,这样的形象是无善无恶的,因为他们如同这地上的百万生灵一样,都只为活着而活着,而宏观地看待,这样的生命形式又是毫无依傍,孤立无助的,它在相对于命运的客我之中没有话语权,也就是本我的人生虚无。《活着》中的富贵本是个浪荡浑噩的公子,但干尽纨绔之事后,富贵醒悟,并从此开始了人生中的无边无涯的苦难,经历一世的修行,富贵对于百般的痛苦已经麻木,再没有泉涌的热泪,在没有锥心的疼痛,只是漠然的面对生死,安静的讲述自己的疼痛,以至于忽略了苦难的分量。(余华的小说除了表现暴力之外,另外一个一个重要的内容是表现人生的灰暗。在余华描绘的灰色人生中,每个人都被搁置在孤独的生存荒原上。摘自 先锋浪潮中的余华) 余华在这样的表现荒诞的写作技法中凸显了他所标榜的灰色的人生坐标。若是富贵一味的享受世间荣华,或是彻头彻尾的是一个善良、质朴、勤劳、勇敢的农民形象,那么在于文学创作的表现上,他处于光亮的世界,若相反,主人公一世无恶不作且不得善终,那么创作者有是在塑造一个完全没有光泽可言的生命与世界。但余华的作品中永远不给予这样的至善与至恶,也永远没有大喜或大悲,所有的人物都深陷在光亮与黑暗之间的灰色地带,他们的人生并没有确定的下一步的悲哀,也没有完全意义的令其标榜的欢喜。一生探索,一生不可预知,又在终其一生的探索与不可知中毫无意义的终结。这样的意义表达是余华独有的对于生命的理解,余华在自己亲眼所见的苦难与死亡背后构划自我的表达。也正是因为余华所要表达的范畴提升到了人的生存与死亡的本性的高度,也就注定了余华的故事诉说背景总是具有普遍的适用意义。余华的大部分故事背景定格在传统的农业社会中国的农村,在简单的环境勾勒里模糊了历史的纵深感,又在普遍意义的叙事中避免了现实的牵绊。这些努力不但凸显了余
华作品的灰色的人生坐标,也巧妙地使得小说具有了永恒的普遍意义和超越时空的神奇魔力。
苦难意识的表达与死亡悲剧的削平
余华的作品讲述的永远是人的故事,但终其所有的表达,还是对于苦难的讲述。中华的传统文学里,多是对于传统权贵的描述,偶有平民的文学样本,也都在人物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千篇一律地将人物英雄化或神魔化。余华的创作在历史中的文化沉寂之后,颠覆了之前的历朝历代的英雄史诗,在简单直白的表述之中消解了大写的“人”,所以我们在他的作品里完全的寻找不到英雄的形象,有的只是木讷、冷漠但一生困苦的平凡人。然而对于这平凡人的描述余华的风格也不同以往,总的来说,余华的苦难意识的表达风格是冷漠、中性与真切。 早年作为医生的余华眼见过丰富多彩的死亡,有的绚烂,有的安静,但没有传统文学里那样的神圣感。余华的冷漠来源于他看待人生的通透,余华作品中有大量血腥的描写,很多学者对此做过批评,但余华认为,真正的血腥就是真实,而真实在作品中的表现永远没有那么真实。这样看来,余华表现苦难意识的冷漠态度既是他永远希望自己的表述能够还原真实意义上的苦难。而这种中性的表述态度则更多的留给了读者自我的反思空间,作者在中性的表述中完全没有任何评论,对于苦难人生的挖掘既不似鲁迅先生给予祥林嫂的丰富的同情,也没有沈从文对于翠翠的溺爱般的赞美,有的只是直接的言语,用鲜血的颜色泼洒死亡,用大声的哀号高歌疼痛,然后给予读者一段安静,留足你回味与感悟的空间。《活着》如同作者的其他作品一样,在描写死亡的时候冷静客观,但让人不寒而栗。似乎这样大的死亡就发生在读者自己的生命里,而余华对于这样的真切的拿捏也就表现在一字一句的斟酌的功力上。在富贵的儿子有庆死后,富贵回望乡间的道路,余华费尽心机想象用以契合心境的词语来形容月光下的小路,苦难降临,小路却显得格外安静,余华本可以说月光洒在路上,像是铺满了银子,但为了显得真切,作者在反复揣摩主人公的心境之后,选择了“盐”这一意象,毕竟这时的富贵早没有之前的挥金如土,沉痛的心境与人物的意象构成恰到好处的契合,都是余华对于苦难的真切表现。
余华笔下的死亡不计其数,作者反复的诉说死亡,以至于死亡变得并不似常规意义中的悲剧的终结。在多数的作品中,善与恶或悲与喜自然地将生死分开两边,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死亡,
但在余华的作品中我们没有这样的感受。死亡贯穿在人物生命的整个历程,并且以丰富多彩的样式一步一步的削弱人物的抗争。在常规的悲剧之中,我们对于人物的悲惨可以有悲痛的理由,但最终的悲剧总会终结在人物的死亡里,在宗教渲染下的剧情之中,死亡甚至变成了重生的契机,但在余华的叙事之中,悲剧是永远没有终结的,它在一次次的死亡里起伏跌宕的奔涌向前,而最终人物的结局已经不再是悲剧的重点。可以说,余华的叙事在用死亡将悲剧削平,在正常的生命历程中剥夺人们所有的光荣、幸福与梦想,彻底的理想破灭,而拒绝给人以常理上的安慰。作者在《活着》的最后有这样的诉说,“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女儿,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余华将所有的生命的悲歌又重新的归还给了自然的生命之中,用这种失去温情,不带有一丝血色但深隐着痛楚的诉说表达着另一种形式的悲剧的终结。(公路高低起伏,那高处总在诱惑我,诱惑我没命奔上去看旅店,可每次都只看到另一处高地,中间是一个叫沮丧的弧度。 摘自 余华研究资料) 精神真实与深隐的人生关怀
余华将自己创作上的思考定位在了人生的不可控制和命运的灰暗上,也就注定了他的诉说时可以忽略历史背景的真实和人物个性的束缚的。在具体情节上的真实上放弃了自己的权利,但更深层次上加深了作品的普遍意义。包括《活着》在内的诸多作品,虽然发生在一定的社会背景之下,但作者要诉说的绝对不是一段 历史的苦难。换言之,富贵的困苦是可以放大到整个历史进程中的“人”的历程的,人的一生是受着社会、命运等各种力量支配的,或许人拥有抗争的愿望,但终将被控制力消解掉这样的愿望。如同腐败,当它传染到整个社会的时候,便成为了一种规则,洁身自好的人或许会嗤之以鼻,但违背了规则就等同于被命运抛弃。而余华在这一方面力图达到真实,外在的物质世界拥有太多的形式于装裱,探究到内核的真实是很困难的,但余华的视角永远择取在精神的高度,而返本到物质世界时,真实是用苦难、暴力、血腥、欲望来实现的。在构架好了精神真实的框架之后,再在现实生活中寻找得以表现精神真实的意象也就显得轻而易举。
在这样的现实表现中看待,似乎余华本身就是一个麻木的生灵,直面生死而冷静陈说。但是这样的冷静恰是余华表现自我的人生关怀的方式,先锋文学在变革之后的和平年代兴起,人们忘记历史中长久的悲痛而沉迷在物欲社会的享乐之中,余华的表现则恰恰的填补了人们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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